“闷，朕要打开窗户透透气了。”嘉靖也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黄锦走到窗前将窗户一扇一扇又打开了，寒风立刻袭了进来。

嘉靖的丝绸袍子也立刻飘起来了，望着严嵩和徐阶：“这里冷，你们还是都回自己的热窝里去吧。快过年了，别的事过了年再说。”

严嵩和徐阶慢慢跪下了，磕了个头：“是。”

徐阶自己站起了，黄锦搀了严嵩一把也站起了，二人慢慢退了出去，其他人跟在后面也都走了出去。

嘉靖用余光望向退出隔门的几人。

严嵩一脸黯然。

徐阶一脸茫然。

严世蕃一脸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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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出了西苑，突然，严世蕃在严嵩轿前面停下了，一条石道也就宽约数尺，他当中站着，转过身来，轿夫被挡着了，四目望着二目，烈日当头，对峙在那里。

或是严嵩年龄大了，每次出了西苑后，总是严世蕃扶他上轿，这是父子二人平日心照不宣的动作，可今日他刚想上去搀扶严嵩，却被自己父亲轻轻推开了。

这明显是对自己的不满。

可严世蕃不知道这种不满来自何处，于是便拦停了轿子。

腊月的紫禁城，安静的西苑门外，好静，静得人反而耳鸣。

“爹，儿子怎么了？”严世蕃的那条大嗓门在西苑这样的地方也毫不降低，开口便是质问声。

“……走。”良久之后，严嵩的声音低低的从轿中传出。

两名轿夫对视了眼，刚抬起轿子，便见严世蕃的手撑到了杆上，黄梨木制成的轿体晃了两晃，没有离开地面。

严世蕃现在被人尊称‘小阁老’，京师有“大丞相、小丞相”之谣，平日里飞扬跋扈，若有不得其意者，阴借上旨杀之乃家常便饭之事，可谓是气焰嚣张之极。

而且他把自己视为下一任首辅的最佳人选，他爹年龄这么大了，嘉靖又如此亲近他们父子两，那么子承父业自然也是理所当然。

所以，当‘小阁老’遇到来自‘老阁老’的冷落时，自是愤懑不平。

他一把推开轿夫，掀开轿帘，一脸不甘的喊道：“爹！”

正在闭目养神的严嵩微微掀开眼皮，眼睛眯成一条缝，看着严世蕃肥硕的身材把整个轿门堵得严严实实，即便外面阳光普照，可能透过来的光也只有他脑袋两侧，肩膀以上的部分。

但这么一来，严嵩只能看着自己儿子处在阴影下那张脸，鼻子、下巴、眉毛、眼睛全都笼罩在阴影中，虽然两人之间只有数尺距离，可严嵩刚才一瞬间觉得此刻的严世蕃彷佛变得不真切起来。

父子二人就这样谁都不先开口说话，彷佛谁先开口说话就要发生什么事情一般，场面一时陷入沉默。

“一会儿你去把罗文龙、鄢懋卿喊到严府。”严嵩盯着看了严世蕃一会儿，心中暗自叹了口气，缓缓开口道。

严嵩也不多问，立马答应下来，随后握紧拳头，一脸冷漠的把轿帘放下，头都不多扭的一下的离开了这里。

其他不多说，鄢懋卿已经被安排去两淮两浙收盐引，严嵩这会儿还说喊他来，这岂不更加证明他已经老糊涂了。

“大人，出发么？”一名轿夫见严世蕃远去，战战兢兢的问道。

“回府。”

轿夫这才重新抬起轿子，一摇一晃的离开西苑。

过了一个多时辰，严世蕃带着罗文龙、鄢懋卿来到严府，很快来到书房，此时，严嵩多年的贴身老仆站在书房外，见有人前来，仔细定睛一看，竟是严世蕃。

他想到严阁老刚睡着不到一刻钟，刚想伸手拦一下，就被严世蕃一把推开：“你这狗奴才，莫挨老子，滚你妈蛋。”

说着‘砰’的一下把书房门撞开。

由于年老力衰，严嵩已经失去当年那种左右一切局面的精力，在内阁，许多权势都已经被严世蕃取代，就连发言也有很多是由严世蕃在嘉靖面前表述。

更何况家里？

阖府上下，所有的人做所有的事，实际上都得听严世蕃的话。

到了严嵩书房内的严世蕃和罗龙文、鄢懋卿都脱下了大氅，严世蕃的贴身随从接了过去，三人跨进了书房内室。

这时冬寒早至，室外飘雪，严嵩坐在冒着青火的白云铜火盆前，朦朦地望着进来的两人跪在面前、一人立在面前，尽管室内温暖，但骨子里涌出的却是一股寒意。

“你怎么知道鄢懋卿要回来的？”不等严嵩开口，严世蕃便一脸困惑的问道。

严嵩没有理他，直接望着鄢懋卿的身影问道：“船上冷吧？”

虽然是望过去，但视线的中心却是从鄢懋卿的头顶射了过去，仔细观察并没有真切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鄢懋卿。

“见到阁老早已温暖如春了。”

鄢懋卿自从六月便离开了京城，几个月在外面，一时间还没看出这时严嵩的变化，笑着答道。

“什么如春？”严嵩没有听清楚，复问一句。

鄢懋卿一愕。

严世蕃在他耳边说道：“自从今年入了冬，他眼也花了，耳也背了，声音小便听不见。”说着他站了起来，走到严嵩的座椅前，在他耳边大声说道：“他说见到你就如沐春风，不冷了！”

严嵩孩子似的一笑：“我能听见，这么大嗓门干什么？”

“阁老听见了。都起来坐吧。”严世蕃招呼罗龙文和鄢懋卿起来。

三个人都在严嵩的身边坐下了。

严世蕃望着鄢懋卿，依然大着嗓门：“把这一次去两淮两浙巡视替朝廷收了多少盐税银子跟阁老说一下吧。”

鄢懋卿依然怔怔地望着严嵩：“才几个月，没想到阁老老得这么快……”

正高兴的时候，严世蕃不耐烦他这副伤感败兴的样子，手一挥打断了他：“说高兴的事吧！把收了多少银子告诉阁老。”

鄢懋卿转出笑脸：“小阁老还是那般性急。公事是谈不完的，阁老春秋高了，巡视盐务的事我详细写了个帖子，让阁老慢慢看。”说到这里从袖子里掏出了一本厚厚的帖子双手递给严嵩。

严嵩接过帖子却拿在手里：“详细账册都给皇上送去了吗？”

鄢懋卿大声地回道：“送了！银子送进了国库，账册呈给了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