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海造船、扩军出征都少不了银子，现在严嵩年事已高，替嘉靖挣银子这事儿大半都落在了严世蕃头上。

胡宗宪密信告诉他，徐文长基本已经确定了日本石见银矿的消息属实，那三十艘安海船便是为水军建造的。

今日议论，开海是一件事，扩军出征是一件事。

“现在胡宗宪麾下客卿正在倭国确定这个银矿的具体位置，听说离我大明宁波一地非常近，乘船也就十二个时辰便能到。我就说，你们要不要这个银矿？”

严世蕃见镇住了几人，洋洋得意道。

“此消息属实？”马坤把目光投向黄锦。

黄锦点了点头：“这个消息，陛下也知道。”

马坤默然，这还有什么好说的？无非便是喊上他们几人，给他们通晓这个消息罢了。

杨博开口了：“可严尚书别忘了前朝“文永之役”和“弘安之役”。”

“文永之役”和“弘安之役”分别是在忽必烈时期，对倭国发起的两次远征，可结果均以失败告终。

杨博一语中的，这话连严世蕃都不好接，忽必烈这么能打仗都连输倭国两次。

谁说能打得过，便得担责任。

徐阶轻咳两声缓道：“远征这事儿不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先把眼前的事儿给解决了。是吧，严阁老？”

“嗯，诸位，当家无非是节流开源两途。”严嵩开口道：“我之前听说有些省份已经把赋税征到了嘉靖四十五年！这才嘉靖三十九年，税都收到六年后了，这样下去，户部这个家怎么当？”

马坤连忙解释：“山东一地个别地方官员行为，现在已经查出，把多收的退了回去。”

严嵩轻轻使了一枪，徐徐接道：“谁都知道，寅吃卯粮，卯粮吃完以后那便是断子绝孙了，可既然有人能做出来一，那么以后便会有人做出来十，归根到底，还是咱缺钱。”

“不当家不知柴油贵，马尚书，你说说，现在咱各省之间，哪儿还能抠出来银子？”

马坤摇了摇头。

“这不就结了，节流已经开到极致，那不如试一试开源，可好？”

马坤犹豫了下，重新点了点头，因为他明白，如果现在他再和严嵩对着干，怕是下一句就是让他去承担挣银子这件事。

“至于杨尚书说的那两次战役，已是前朝过去。现在咱们有新式船舰，有汪直这种在倭国一呼百应的人，我觉得下面便是兵部该考虑的，是么？”

简简单单一句话，让杨博无话可说。

不要说征兵什么的，你提出来的，严嵩一定会想办法给你做到，至于办成的好不好，那不是严首辅该考虑的问题。

这便是严嵩说话办事儿的艺术，什么我都给你备好了，你若是做不到那便是你的问题。

“所以，这海是一定要开，但怎么开？如何开？在什么地方开？谁去开？这些都是问题。”

“就比如马尚书刚才说的那种以胡椒折俸的事情，咱们之前遇到过，那么这次开海便要考虑进去，不能重蹈覆辙。”

嘉靖回到了蒲团前，却不坐下，而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严嵩说话。

“我这儿有封折子，是昨日我才收到的，里面是关于开海的一些见底，你们互相传着看看吧。”

说着把折子递给黄锦，黄锦安排秉笔太监冯保送给几名尚书，至于内阁成员，自是已经看罢了。

嘉靖摩挲下手指，走到书桌前，拿起和外面传阅的折子内容一模一样，由司礼监太监主管的文书房抄送来的副本认真读了一遍。

“关税，分进口税和出口税之分，进口税是指那些舶来品入关需要征收一定数额的税费；出口税便是国内商品出口时征收的费用……”

“出口产品，根据大明官营市场价格征收20%及以上的税费，若是棉布绫绸缎匹、瓷器等国内产量较多的货物，可以降低5%，也就是15%左右的税费；若是茶叶等货物，当征收50%以上的税费……”

“进口税费，如果是原材料一类，比如手工业原料和织纺品，例如铜、铁、锡和各种毛皮这些成规模的原材料和孩儿茶、阿魏、芦荟这些药品，可降低税费甚至免征税费……”

“只要海面货商之路畅通，接下来就是运什么，比方江浙的棉布，现在一匹普通棉布，在内地能卖到五文铜钱，如果销到西洋诸国则能卖到一钱银子以上，现在浙江是一万三千张织机，且老织机已在逐步替换。若是待浙江全部更换为新式织机后，恐一月能产布千万匹。”

千万匹布啊……如果全部出海，怕是一个月就能挣回来千万两银子，按折子里的关税，怕是一个月就能收上来三十几万两银子，一年下来就是四百万。

这只是棉布，再加上丝绸、瓷器等，怕是关税会成为粮税以外的第二大税收来源。

嘉靖点了点头，一挥袖子，展开的折子落款处是胡宗宪，可在他之前有行蝇头小字——此计税法和新式纺纱机，均来自凤阳巡抚唐顺之弟子，范凌恒。

“这范凌恒是何等人？”殿内，马坤问道。

“一名十六岁少年罢了。”严世蕃仰着脸，连连得意道。

起初他和严嵩收到这封折子时也被其中内容吓了一跳，可后来胡宗宪还有封密信到了严阁老家中，信中把范凌恒在杭州所作所为说了一通。

包括他中秋之后在杭州本地组建纺织协会一事儿在内，事无巨细，全都报了上去。

都是聪明人，严嵩很清楚，这等计税法一出，开海一事势在必行。

虽然在他的眼光看来，这等计税法还有些幼稚，可最困难的底稿实际上已经打好了，剩余的无非是在细枝末节上做些改动便能直接拿来使用。

也就是说，这个关税，解决了开海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为什么开海。

这是一个天大的功劳。

至于范凌恒这人，虽然第一任老师杨世芳之前与严党不对付，可这三年过去，似是已老实不少。

胡宗宪、唐顺之现在也算是自己人，他们肯定知道，这等功劳肯定不能留其他人。

所以，严嵩手指头轻轻点了点木制的扶手，思考他下一个建议怎么开口；又该如何为范凌恒请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