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屋里说话,没注意时间,稍晚就听见外面小丫头请安说二爷来了。
温婉蓉愣了愣,赶紧抱着飒飒起身出去,见到覃炀笑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覃炀指指漏刻:“你也不看看时辰,不饿吗?”
老太太随后出来,留两人吃过饭才回自己院子。
覃炀一进屋喊累,脱了外衣,叫人备洗澡水,又问温婉蓉要不要一起。
温婉蓉没心情和他闹,心浮气躁坐到门廊下思忖,如何防备齐淑妃和四姑娘。
想到一半,红萼从院外急匆匆进来对她说,方才齐家人来过,又拿出一份红底烫金的请帖。
温婉蓉微微一愣,拿过帖子打开扫一眼,问:“齐家人呢?”
红萼说送完帖子就走了。
她没再问下去,刚刚还在想如何对付四姑娘,怕什么来什么,四姑娘的帖子就送到府邸。
覃炀听见外面动静,洗完澡,穿件薄衫出来问:“什么事?”
温婉蓉说秋天早晚凉,怕他刚泡过澡入风邪,忙推人进去,又找件外套叫他披上。
覃炀嫌热,把外套丢一旁,扯过她手上帖子看一眼,不耐烦道:“温四又出什么幺蛾子。”
温婉蓉有她的顾虑:“倒也不是她一人,官夫人聚会,这份帖子,她代劳送来而已。”
覃炀问:“你去吗?”
温婉蓉说去吧。
“你不愿意就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覃炀一边胡乱擦头发,不屑道,“你们那群娘们在一起能说什么。”
温婉蓉拿过布巾仔细替他擦水,轻声道:“你别瞧不起这些官夫人,别看你们在朝野上如何,夫人间相处关系一目了然。”
覃炀听罢,没吭声。
温婉蓉接着说:“四姑娘真想对我如何,一味躲也不是办法,我心里明白,有些事未必是她的意思。”
覃炀心知肚明:“不是她就是齐妃,还能有谁。”
温婉蓉放下布巾,又拿来外套给他披上:“你既然知道,就别劝我不去,有其他夫人在,她也不能把我如何,我估摸她有话跟我说。”
覃炀视线随她的身影转:“老子担心你吃亏,以前你就吃过她的亏,忘了?”
“此一时彼一时,”温婉蓉拍拍他衣服上的细绒,“温伯公死后,温府大不如从前,否则以四姑娘的性子,怎么瞧得上齐淑妃的出身,更别提现在这般为齐妃鞍前马后。”
覃炀对女人间的勾心斗角没兴趣,也没耐性,搂住她的腰,嗅着颈窝里诱人体香,声音微沉:“随你意思,总之别委屈自己。”
温婉蓉点点头说知道。
官夫人聚会那天,四姑娘一改往日的性子,对温婉蓉热情非常,还特意跑到覃府接她一起出发。
冬青也担心四姑娘出幺蛾子,跟着温婉蓉一起随行。
四姑娘坐在马车里,拉着温婉蓉有一句没一句说话,冬青不露声色扫了眼芸香,下意识往温婉蓉身边挪了挪。
冬青说不上芸香哪里不好,但潜意识不喜欢这个丫鬟。
尤其芸香看人的眼神,总是斜眼打量,带着几分不屑和鄙视的味道。
温婉蓉陪四姑娘说话,没注意这些细节,下车时冬青拉她走到最后,小声提醒几句。
温婉蓉拍拍她的手,说知道。
再进戏园子,一群夫人落座,四姑娘特意坐在她旁边。
有熟悉温婉蓉的,瞧了眼四姑娘凑近低声问:“覃夫人,坐你旁边那位是谁?好眼生。”
温婉蓉没有掖着藏着的意思,大方介绍:“这是都察院齐御史的夫人,温家嫡出四姑娘,你们称温夫人便是。”
对方一听是都察院的,兴趣减半,不咸不淡“哦”一声,坐回原位,趁选戏目时,又凑到温婉蓉耳边,小声说:“覃夫人,我家那位一再告诫,都察院的人少惹,您也别走太近。”
温婉蓉笑而不语。
声音虽小,还是被坐在另一边的四姑娘听个清清楚楚。
她瞪那人一眼,轻哼一声,心思什么别走太近,不过齐佑官职太小,看不上她这位御史夫人吧。
温婉蓉知道四姑娘脾性,也知道她听见,话题就此打住,她不想也不愿挑起无端是非,笑盈盈岔开话题:“我倒没什么特别想看的,四姐姐,你选吧。”
说着,她把戏折子递到四姑娘手上。
四姑娘本就不是来看戏的,胡乱翻了几页,丢给下一位选,凑近温婉蓉,重提旧事:“我本不想提起你的伤心事,不过这事非找你不可。”
温婉蓉没太意外,只问什么事。
四姑娘声音压得更低:“你知道,父亲对妘姨娘有感情,我和母亲虽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事实,我嫁入齐家后,温府更没人打理,前些时难得与几位家姐聚一起,商量把府邸卖了,各自安好,也就是我念起妘姨娘,她与你感情不薄,这事还得你做主。”
温婉蓉想起妘姨娘,神色黯了黯:“四姐姐说便是。”
四姑娘接着说:“我思忖还是把妘姨娘与父亲葬一起,杜家倒台,父亲是护驾有功的英烈,自然不能与诛九族的罪臣之家合葬,如今一座孤坟。”
说到这,她掏出帕子,也不知有泪没泪,拭了拭眼角。
温婉蓉听懂她的意思:“姐姐的意思要迁小娘的坟?”
四姑娘点头:“就等你的意见。”
想当初覃炀为补偿,特意选块风水宝地风光大葬。
温婉蓉不愿打扰逝者安息:“非要迁坟吗?”
四姑娘讪讪一笑:“我有这个想法,可最终决定在于你,毕竟你和妘姨娘关系亲近。”
温婉蓉犹豫片刻,说:“拿几件小娘生前物件,全当以物代人如何?”
四姑娘能说不吗?
在她心里,一个姨娘死就死了,身后事比自己母亲体面百倍,叫人如何不嫉恨。
想归想,恨归恨,面上还得笑:“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于是择日不如撞日。
一行人看完戏,四姑娘拉着温婉蓉先走,说干脆把妘姨娘的遗物拿了,她好办事。
温婉蓉想到下午还要去仁寿宫定省,便推了,叫冬青带两人到城郊覃家老宅。
冬青应声,跟着四姑娘上了齐家马车,说了个地址,车夫一路直奔郊外。
覃家老宅平日没人来,每逢中元节,七月半老太太会到这里祭祖,而整个宅子占地比燕都的覃府还大一倍,与其说是宅子,不如说是庄子。
庄子大,下人自然不少。
管家见冬青来了,有些意外,赶忙上前问:“冬青姑娘,您今儿怎么来了?”
冬青说来取东西,不用惊动其他人。
管家没敢多言,一切由她自便。
冬青想到四姑娘在庄子外等,加快脚步去了妘姨娘生前住的房间,依温婉蓉嘱咐拿了几件遗物匆匆离开。
回去半道,突然有人叫住她。
“冬青姐姐!”
冬青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清瘦身影,一跛一跛朝她走过来。
她微微蹙眉,差点认不出来者何人:“玳瑁?怎么是你?”
玳瑁比之前在府邸瘦了也黑了,从头到脚也看不出养尊处优的习气,屈膝福礼:“现如今难得见到姐姐一面,姐姐莫瞧不上我。”
“我怎会瞧不上你,”冬青微乎其微叹气,寒暄道,“你最近如何?我陪老祖宗来祭拜几次,都没见到你。”
玳瑁低下头,握紧手里的扫帚:“是我辜负老祖宗厚爱,没脸见她老人家,何况有二爷和夫人在,我更不便出现。”
出现也尴尬。
冬青理解几分,拍拍她的手:“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二爷夫人不计较,你也别往心里去。”
玳瑁点头,看了眼冬青手上的细软,识相道:“姐姐,这些粗活交给我,我送姐姐出去。”
说着,不等冬青反应,主动接过软布包,一跛一跛往大门的方向走。
冬青看她的腿,有些过意不去,忙跟上前:“玳瑁,你回去吧,我自己走就行了。”
玳瑁说什么都不肯,执意送她出门。
两人一路无话,直到走到大门口,玳瑁扶冬青上马车才把软布包还给她。
冬青临走时,还说有什么需要尽管找她开口,她能做到的尽量帮。
玳瑁笑笑,说只要二爷夫人关系好,她就安心了。
冬青碍于有外人在,不好多说什么,道一句抽空再来看她,便钻进马车。
玳瑁目送马车离开,眼底却划过一丝疑惑。
她心细,早发现马车不是覃家的,而是齐家马车,车里冬青的声音飘出来,称呼对方“温夫人”,玳瑁心思温婉蓉不早和温府的人断绝来往吗?
时隔许久,竟叫冬青带温府人来老宅?
到底是府邸出了什么事?还是温婉蓉出了什么事?
玳瑁捶了捶再也治不好的腿,嗅到一丝不寻常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