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授大人先给孔子上香,然后对着新生们背一段太祖圣谕,无非是‘忠君爱国,刻苦读书,奉公守法,报效君父’之类的陈词滥调,然后才是真正有用的——
他说:“入学后,生员要专治一经,以礼、射、书、数设科分教。”
即是说课程分为四类:一是‘礼科’,包括经、史、律、诰、礼、仪等,生员必须熟读精通。
二是‘射科’,乃是朔望日演习射法,由长官引导比赛。
三是‘书科’,要求生员练习书法,临名人法帖,每天练习五百字。
四是‘数科’,要求生员必须精通九章算术。
虽然每科都有课试,并分等给与赏罚,但大家心知肚明的是,必须下苦功夫的,只有‘礼科’和‘书科’,因为这两科涉及科举……
书科自不消说,你要是字写得一般,任凭文章花团锦簇,也不能入得了考官的法眼。
而礼科更是直接对应将来的科举考试题目——乡试和会试的考试形式基本上一样,都是考三场,每场三天。
第一场制义七篇,也就是作七篇八股文,其中从四书中出三题,所有考生必做;从五经的每一经中各出四题,士子各选一经,加起来一共是七道题。
第二场试论一道,判五道及诏,诰,表各一道;第三场试时务策五道。
这些内容都要在‘礼科’中学习,所以此科重要性不言而喻。
然而众所周知,能不能在科举中中式,最最重要的还是取决于第一场,也就是七篇八股文,所以对四书五经的教习,依然是府学的重中之重。
而在这个阶段,生员们除了必修的四书之外,只需在五经中选修一门既可,不必像之前那样,四书五经一把抓了。
然后教授大人又宣布了上课时间,每月上二十天课,再加上每月初五、二十的时文大考,初六、二十一的经解策论小考,也就是一月说有二十四天在校时间。
不过学校并不要求生员务必出勤,但必须参加每月的大考小考,且诸生还需各列功课簿一本。
各将每月所读何书,所看何书,或所临某帖,逐一注明,以备掌院不时阅取。
如果在两考中连续垫底,那就有被打入黑名单,上报道学批准降级甚至除名的危险。
范凌恒听了学院的规矩不免头大,读书字帖和每月的大小考以及考试成绩什么的还好,只是这二十四天的在校时间着实有些让他头疼。
啰啰嗦嗦讲完一通,教授大人这才喘口气道:“请巡抚大人训话。”
潘巡抚也接过一束线香,给孔老爷子上了香,这才转身道:“诸位生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们进入府学求学是为了什么?”
提问几个新生,有的说是‘提高修养’、有的说是‘报效大明’,比着赛着的往大里说,唯恐显得不会吹牛。
潘巡抚耐着性子听了几位的,淡淡一笑道:“你们说的都很好,但都不是真心话,本官当着至圣先师的面,便说一句直白的,你们就是想学好举业,好像本官一样,金榜题名,红袍加身……谁敢说不是,本官立刻给他赔不是。”
满大殿人讪讪笑起来,有些个老儒训导暗暗不快道:‘虽然是大实话,可在夫子面前说些追名逐利之事,巡抚大人着实欠妥。’
但也只是腹诽而已,却不敢说出来。
只听知府大人接着道:“如果都认为是这样,本官就腆颜以前辈会元(会试第一)的身份,来给你们传授一下心得经验,愿意听吗?”
这下不光是新生,老生员们都是十分的激动……
但凡有些了解的,谁不知道潘巡抚今年才年仅三十九便已官从二品,若能听他指点一二,必能受益匪浅。
“方才教授大人介绍了府学课程,本官想你们中的不少人,已经在心中将其暗暗划分为两类,一类有用于科举的;一类无用于科举的……有用的就认真学,无用的就弃之如敝屣。”潘巡抚慢悠悠的说道,引来了生员们不由自主的点头。
“本官也将其分为两类,举业和德业,你们认为无用的,都被我划进了德业之中。”潘季驯沉声道:“慎勿以举业、德业为两类而偏废,你学举业只是学了个制义的方法,学得再好,写出来的文章辞藻再妙,让人读起来仍觉着干巴巴,没滋味。这就是因为忽略了德业,只有在德业上也下功夫,才能让文章血肉兼备,有其灵魂!只有把德业学好了,未来为官为政才能因地制宜、脚踏实地!”
见生员们懵懵懂懂,只有十数人似懂非懂,了然顿悟者更是寥寥,潘季驯叹口气道:“话是对你们所有人说的,但能不能有用,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等巡抚大人训话结束,训导大人又让本次的三试案首上前,代表诸生向孔子上香,然后发言作保证。
范凌恒刚才已然想到了潘季驯(第五十三章)正是在广州施行了“均平里甲法,”也就是未来张居正改革时“一条鞭法”的雏形。
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想到了此人未来最大的头衔!
不是官至太子太保,也不是任职工部尚书或者刑部尚书,而是在四百多年后,被中华人民共和国水利部公布为第一批“历史治水名人”之一!
“河自生民以来,为患中国。神禹(大禹)之后数千年而有潘氏;潘氏后百年而得陈君。”
这句话是后人对此人的评价。
他在治理黄河的过程中,自主发明了束水攻沙论,是利用堤坝固定河槽,相对缩窄河床断面,增大流速,提高水流挟沙能力,利用水力刷深河槽,以解决泥沙淤积问题的一种治黄河主张。
换作科学用语便是通过堤坝稳定河槽,相对缩窄河道横断面,增大流速,流速增大,则沙子便容易顺河而下。
这一思想横跨三百余年,甚至在二十一世纪的治黄措施中依旧被各路专家学者所讨论。
想到了这些,范凌恒立马把自己之前准备上台随便发言的腹稿给推翻,他经由这名治水名臣的一生,重新起了一份发言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