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尼在贵阳躲了好几年,每天山珍野味管够,光美妾就纳了七八房,雄心壮志早已在温柔乡消磨殆尽。吴三桂忽然让他回京,他还真有点舍不得。不过,贵州早成吴家天下,主人下逐客令,客人没有赖着不走的道理。几天后,多尼点齐三千多满洲大兵,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贵阳。他们在贵州的大山里通行,向着东北方向进发,每到一个县城,吴三桂委任的地方官就吹吹打打地欢送,仿佛他们刚刚打完一个大胜仗一般。山路难行,多尼一行走了二十多天,终于走到两省交界。前两年,京城一直催促多尼带剩下的八旗子弟回京,然而多尼屡次抗旨不遵,理由荒诞得经不起一点推敲。湖广军早将他视为吴三桂一党,所以,当使者将消息提前送到偏桥卫时,偏桥总兵李茹春也搞不清是真是假。多尼身为满清头等贵胄,又有大将军的头衔,如果真要率部回京,偏桥卫当然要礼遇放行;可如果假借回京突袭湖广,贸然开城门麻烦可就大了。这天,多尼带着三千多满洲大兵出现在偏桥卫城下,见到城门紧闭,感觉有点莫名其妙。李茹春派出使者连连告罪,称已派使者星夜赶回长沙,是否放行,还得偏沅巡抚袁廓宇定夺。多尼勃然大怒,怒斥袁廓宇算个什么东西,八旗兵回京居然还要经过他的同意?才几年功夫,大清王爷的身份就不好使了?难道,湖广真姓了朱不成?然而偏桥卫守卫森严,绿营兵严阵以待,他不敢用强,只好在城外扎营休整。十几天后,使者带着袁廓宇的命令返回,要求多尼绕城而过,走南路前往宝庆,再过衡州进入江西袁州。沿途已经准备好粮食补给,不会让八旗兵受苦。使者的话说得很客气,不过话里话外,都在暗示这三千多八旗兵沿途不许进城,且不许在长沙或武汉登船。多尼哭笑不得,不过李茹春油盐不进,他也没办法,只好按捺火气继续上路。果然,沿途没有一个城池让他们进城休整。多尼一边赶路,一边将张长庚、刘兆麒、袁廓宇等湖广督抚骂了个狗血淋头,然而形势比人强,他只能一忍再忍。就这样,当他们千辛万苦走到江西萍乡时,原本崭新的军服已被沿途荆棘勾得破破烂烂,三千八旗子弟,看起来就如同乞丐一般。江西总督张朝璘还算客气,亲自派袁州知府送来干净的军服和粮食。不过,江西和湖广一样,不建议多尼前往南昌。“那本王应该怎么回京呢?”多尼好奇地向袁州知府问道。“总督大人说了,您一路向东,过了广信府就是浙江。”“什么?本王要回京,你们让本王先去浙江?到了浙江,是不是又让本王先去福建?难道你们觉得本王真的糊涂了,分不清东南西北吗?”“王爷息怒,长江明匪的战船太多,您在江西境内过江,咱们实在没法保证王爷的安全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您叫总督和巡抚两位大人如何是好。”“混帐,我看你们就是明匪!”多尼再也忍不住火气,绑了袁州知府就率部直奔南昌。一路上,所有城池都如临大敌,再也没有一个大官敢开城拜见。直到南昌城下,一个布政使才再次出城拜见,直言江西水师已被明军消灭得一干二净,已无力保护三千八旗子弟过江。若多尼执意硬闯,只能自己到民间搜集船只,且需要签下一份免责书,江西才能放行。“免责书?什么免责书?”“是这样的,若王爷执意在江西渡江,不幸遇到明军的巡逻舰队,导致全军……张大人和董大人概不负责。”多尼一句话也没有说,率部就调头前往徽州。等他终于见到江南总督郎廷佐时,忍不住抱着对方嚎啕大哭。“长江以南,不再为大清所有了啊!”郎廷佐看着那支连续行军五个多月的八旗队伍,亦十分心酸,一路护送他们返回江宁。多尼在江宁见到满城还在,终于彻底放下心来,狠狠地大睡了三天三夜。第四天夜里,他暗中找到江宁将军喀喀木,请求对方派船秘密送他过江。多尼道:“本王要马上回京向太皇太后秉明一切,带八旗大军来江南平乱。现在本王连一个汉人都不敢相信,只能相信你了。”喀喀木唉声叹气了半天,带着多尼和十几个侍从前往江边码头。多尼看着一艘漕船眼睛都直了。“你……你让本王坐漕船回京?”喀喀木抹着眼泪道:“王爷息怒,明军的巡逻队不会检查漕船,要安全一些。!”他还千叮万嘱,多尼一行在扬州不要下船,至少到了淮安,或者到了淮阴再等岸换马。在进入山东之前,最好不要显露身份,在驿站用普通使者的身份即可。如此,才能确保他们顺利回到京城。多尼为江南的腐坏感到震惊,这么说来,整个长江沿岸已经没有一个省份忠于大清了。“王爷不要太悲观,只是一些地方守将被明匪暂时蛊惑了,江宁、苏州、镇江还在咱们手里。哪天大军南下,这些人必会幡然醒悟的。”多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和十几个侍卫钻进漕船,在一大堆粮食的保护下渡过瓜州闸口。永历二十年六月,多尼终于回到京城。在慈宁宫,他抱着太皇太后的腿再次嚎啕大哭。他大声控诉一路来的遭遇,说到最后,整个人泣不成声。最好,多尼大声道:“太皇太后,皇上,臣犯下大错,死不足惜。然臣身上还流着大清的血,给臣留一个有用之身,来日与朱由榔那狗贼拼个你死我活。”太皇太后叹气半晌,将多尼扶起:“湖广、江西、江南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不必再说了。你能回京,可见你还是爱新觉罗家的好儿孙。来日决战,当然要算上你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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