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内的寒气更冽。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是在绷紧与焦躁中徘徊。紧张已极的众人之中,还有一位身披袈裟,面容慈爱的白须老僧,在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坐在略微有些阴暗的桌前,闭目转珠,口中默默有词。
似在超度死者亡魂,暗颂经文。
“噔,噔,噔。”
苏梁三人随麻衣男子方下木梯,便被数道目光盯住。盯得三人,着实有些不自在。
大堂内虽然人满,但还是有点空座,但见白须老僧桌前还空着三个座位,苏梁急忙带着二位佳人,急忙转木梯而过,坐在老僧桌前。“不明所以,数目冷观”,那滋味却是不好受的。
三人方一落座,便听得邻桌,一位穿着干净,器宇轩昂的中年男子,道:“公子再晚些,只怕我等就要进房抓人了。”
苏梁闻声侧目,见那人气度不凡,手边上还放着一杆亮银镀身的方天画戟。暗道莫非此人便是秦红云口中,那位落日马场大总管?
柳大总管一手方天画戟闯荡江湖,这杆亮银长戟早已成为了他的标致。
苏梁还未开口,秦红云便应道:“烦劳担待,我家公子早早便是穿好,只是等我二人,多用了些个时辰,还望见谅!”
苏梁眼力还算不错,方才出言之人,却是落日马场的柳大总管。柳大总管见出言女子如此客气,也不好再说什么,当下不再作声,暗道自有胆大要脸面之人,出来主持这事。当即也不再去管,径直从柜台里提了一坛酒。将一锭银子,丢在早已腿软坐在地上的账房先生身上。
无端被死人扰了清梦,柳大总管决定先用酒压一压怨气。
正是柳大总管刚刚将坛中酒,倒进碗里之时。只见从一处方桌前,站起一人。那人穿绛紫色大袍,绛紫色绣玉发带紧束,看起来像是一位富家公子,手里握着一把黑色鲨鱼皮刀鞘,包裹的极为严实的单刀。
看来他就是那个胆大,且极为要脸面的人,况且能在在场群豪之中主事,的确是一件极为露脸的事。
大堂内,江湖高手名人众多,敢于起身之人,无不要先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得分量。此人虽比苏梁面前,默念经文的戒嗔方丈稍差。但须知方外之人,佛门高僧,不主凶戾之事,若是除去大师,这位在江湖上真可谓声名远播。
此人正是神刀门“四卫”之一,月傅霜。
此时月傅霜眸间寒冽,径直走到苏梁桌前,与戒嗔方丈相互回礼之后,对苏梁冷道:“你们方才一直在房中?”
苏梁应道:“那是自然。”
月傅霜道:“一刻也未出去过?”
苏梁道:“却是如此。不知这位仁兄何意?”苏梁本想以浪荡公子之姿为之,但转念一想,方才在外的老人,可是见过自己的轻功,虽此刻依然可以胡混过去。但若到了庄上,被人提及,难免会有人生了疑心,岂不是画蛇添足。
所以当即不再掩饰,更不客气地回了一问。
月傅霜见苏梁竟丝毫无惧,更敢回问一句,当即冷哼一声,道:“此处死人你看不出么?不然我等江湖中人吃撑不CD已三更还不睡去?”
苏梁道:“若是死人,阁下应去找凶手才对。”
月傅霜冷笑道:“不错!但是没人看到谁是凶手,所以不客气的说,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
苏梁轻笑道:“这么说来,阁下却是不能再问我任何事情。”
月傅霜微微一怔,道:“为何?”
苏梁皱着剑眉,手指点了点自己额头,好似月傅霜声音太过震耳,震得他有些头痛,道:“诚如阁下所言,每个人都可能是凶手,自然也包括阁下。请问阁下,你我都属于同样的可能之人,为什么还能问我?”
月傅霜忽然哈哈大笑,狠声说道:“好!好!好!”
月傅霜连说了三声好,但语气却一点都不好。好似一头窜起怒气的野兽,从齿缝中喷出的怒声。
月傅霜道:“我与你不同,因为今夜我未回房间,而是与戒嗔方丈在一起。戒嗔方丈乃是佛门高僧,当年未遁入空门之时,也是身怀仇怨,但皈依佛门之后,将那万般仇怨皆已放下。我且问你,这等高僧会无故去杀那‘追风刀’段云么?”
苏梁面色平静的道:“不能!”
月傅霜又问道:“那我与戒嗔大师一直待在房中,我能杀段云么?”
苏梁道:“不能!”
月傅霜冷道:“那我如今能问你了吧!”
苏梁点头道:“请便!”
请便?月傅霜眉头倏然一立,怒意陡生。他不喜欢苏梁,更不喜欢苏梁平淡的语气。他讨厌这种语气,没有缘由的讨厌,甚至是厌恶。
只见月傅霜单刀一指正中方桌,冷道:“你来,来,来。到那正中桌边来。来见上一见。”
月傅霜本想用那死人,他不相信一个公子哥见到一具尸体之后,依然会这般平静。他想吓住苏梁,但他却见苏梁还是满不在乎,起身便走到至正中方桌边上。方才下木梯之时,苏梁便已瞧见倒在桌上的尸体,此时也只是扫上几眼,回身说道:“他已死了!刚死不久,身体尚温。”
话音方落,众人忽地切切私语,月傅霜双眼更是精光暴涨。
“三人才出房内,他怎知晓这‘追风刀’段云才死不久?”这是一位江湖豪客的私声细语。
“年轻人,遇事冲动,你只说他已死了就好,那两句后话,岂不是就要承认,此人之命,便是范在你手。”这是另一位世家名仕的轻声沉吟。
月傅霜大步走到苏梁面前,眉毛一挑,冷喝道:“你真的没有出过房门么?不然,你碰都未碰,怎知才死不久,身体尚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