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佛学昌盛,全国各地的寺庙无论大小都香火极旺,只为防止有人借着寺庙的幌子集资养兵,遂严令禁止信徒给寺庙香油钱,只许上供米粮果品以供奉佛祖,逢着修缮事宜都是各县衙门直接拨款,每笔皆是走明帐不许任何人铺歪路的。
面上如此,实际中为着好管理各地其实也并非如此严苛,平日里米积得多了也是允许寺庙中的僧侣用作日常嚼用的,可若是将米粮偷运出来换做银钱就有心怀不轨的嫌疑了——你说寺庙之中圈养这么多不事生产的壮年劳动力也就罢了,偏偏还偷偷贩卖米粮集资,这怎么看都像是要造反的,是以朝廷在倒卖佛粮一事上管得极严,莫说京畿地区,便是那极偏远的地方都是决不许的。
王氏到底向谁借的胆子,又或者说是大房向谁借的胆子,敢在天子脚下干这样杀头的勾当!
“可要告诉父亲,此事可大可小,需得早些定下才是。”
“我总觉此事有蹊跷,莫不是有人栽赃陷害,欲借此事搬倒我夏家?”
“初时妾身也觉不似王氏手笔,大哥亦不是那起子短视之人,可此事牵扯到了大房总归要出个说法的,无论如何都得早作打算,否则一旦东窗事发,这阖府上下可就没命在了!”
李氏的话虽说有些许夸大,却也绝非不可能之事,夏二爷在房中走了几圈,终归是下定决心推门出去直奔老侯爷所在之处。李氏担惊受怕了一整天,到现在心也悬在半空未落下来,左右踱步难得清静,却是在此时外头的丫鬟说夏瑾朝这边过来了。
听罢李氏沉吟片刻,没有如往常一般迎出去,却是将春分叫到一旁交代几句后直接将她推出房门去。
“你此次给了夏家这般大的恩德,便是为着替夏家积福也得酬谢一番了。”
李氏面有哀色,哪个女人都不欲与她人分享自己的夫君,更别说她还要与旁人分享儿子,照这般下去,假以时日二房之中哪里还有她的立足之地,可这情既然已经承下就不得不还,否则,恐上天不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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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瑾下学后似往常一般找李氏问安,李氏却是让人拦着没有立刻放他进去,虽说心中有疑问,夏瑾却是安安分分在外间候着。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有小丫鬟过来叫,这才领着夏瑾进到内间去,还未走近便见着两个模糊的人影,夏瑾心中惊讶,隐隐有了些猜测,及至帘子一掀开,张氏那张年轻的面孔便出现在李氏旁边,夏瑾霎时间惊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呵呵呵,这个傻孩子,瞧着你姨娘连话都不会说了,快过来瞧瞧,与你姨娘磕个头赔罪。”
张氏眼中含着泪,却是强忍着不肯眨眼怕泪珠子滚下来,也怕错过了夏瑾一眼。李氏在正位上坐着瞧着这一幕脸色自然不好的,心中哀戚眼睛也有些泛红,可到底没说什么,母子天性,她拦了整整六年了,是该倒头了。
“瑾儿给姨娘磕头。”
夏瑾反应过来后片刻也不愿耽搁地走上前去,步到张氏面前后直直地跪了下去伏地叩首,见此李氏眼中的泪珠子再框不住,断了线一般地往下滚,却是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伸手要去拉夏瑾,快要触及时却又肌肉痉挛似的抖了抖,指尖顿上一顿,终究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伸了过去。
时隔六年,她,终究再次碰到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为着这一天,她熬了六年,她总算熬出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