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绍方跃下梁来,回到了自己房里。
他左思右想,都觉得不能再任这二人如此大逆不道地纠缠下去,但一想到刚才苏朗清抚着那荷包时的浅浅笑意又是骤然心惊,不知这个平素一本正经、冷淡自持的徒儿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要是在一年前,苏朗清刚来的时候,让他发现了两人的秘密,他定然会毫不犹豫地把他们拎到戒律堂,让郑依然依律处理。可这一年过去,苏朗清在他身边端茶送水、小心伺候,他已渐渐习惯了身边这个乖巧徒儿的贴身服侍,要说对他铁面无私、毫无旧情还真是很难做到。
可要怎么做,才能阻断他们这不伦之恋呢?
他苦苦思索,头痛不已。
思来想去,辗转不眠,他一看天已经大亮,反正也睡不着了,干脆起了身,走出房外。
刚在客厅竹椅上坐下,就见苏朗清端来了洗漱的盆具。
这孩子向来如此,每天清晨一早便起来准备早膳,劈柴挑水,一边时时关注黎绍的动静,一见他起身便服侍他洗漱用餐,周到细致得宛如照顾惯了官家达人的老妪嬷嬷。
黎绍边就着他端来的水盆洗脸边看了他一眼,一夜未眠的疲累在少年的眼下留下了青黑的痕迹,但那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却明亮得如同天上的星辰,闪烁着无法言说的美好与向往。
黎绍想起这一年相处中苏朗清的种种好处来,忽然有一种自家种的水灵灵的大白菜被猪拱了的无力感,他想:这孩子不知是脑子坏了还是眼睛坏了,山下的美丽女子多得很,喜欢什么人不好,竟会喜欢那个五大三粗、傻不愣登的朱予阳?
想来想去,觉得定是因为派中戒律森严,苏朗清甚少下山,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适龄女子,而身边那朱予阳又近水楼台、刻意讨好,才骗得这孩子倾心以待,执迷不悔。
他想到这里,不由长吁短叹,深悔自己当初把苏朗清带回青云后即撒手不管,导致他因无人管束而走上邪路,做出此**败德之事,还屡教不改、执迷不悟。
“师父?”
忽然一声轻唤,将黎绍拉回眼前。
却见面前的少年一脸惴惴,眉头微蹙地看着他:
“师父这么没有食欲,是不是朗清今天做的早膳不合口味?”
黎绍这才发现自己拿着一双竹筷,已在碗中戳了半天,却一筷未曾入口。
他恍然觉得自己太过失态,忙夹了一筷子菜入口,若无其事地道:“哦,没事,大概是昨日晚饭吃得太多,现在都不觉得饿。”
他望了坐在对面、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少年一眼,忽然想探探对方的想法,便道:
“朗清,你……”
他踌躇了一下,拐了个弯道:
“你在青云,最亲近的人,是谁?”
他想引苏朗清自己将朱予阳说出来,自己方好接着往下讲。谁知那少年闻言立即不假思索地答道:
“自然是师父。”
黎绍顿时被噎了一下,他倒真没想到会听到这个答案,那种心情着实有些微妙,有些讶异,有些怀疑,又有些莫名其妙的开心。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道:
“是因为整天和我待着一起?”
苏朗清道:“师父说反了,朗清是因为想亲近师父才要整天和师父待着一起的。”
黎绍又笑了,无论苏朗清这话是真是假他听着很受用:“臭小子平时不说话,一说话这么会拍马屁!”
“朗清说的都是真心话。”
黎绍侧头看苏朗清一眼,发现那双澄澈的眼睛也在看着他,满满的干净纯真,看不到一丝作伪和讨好。
他夹了一筷子菜给他:“那个朱予阳呢,你们不是很亲近?”
“朱师兄也待我很好……但和师父,是不能比的。”
“为什么?”
“朱师兄……像个哥哥,经常关心我照顾我,我敬他、重他;但师父,师父便不同……”
黎绍只听他说到朱予阳像哥哥那里便分了心,压根没注意后面的话,便道:“哥哥?你把他当哥哥?”
“是啊,我把他当大哥一样敬重。”
“你们……你们最近可有见面?”
黎绍一眼不眨地盯着苏朗清,见少年的目光忽然不自然地闪烁了一下:
“最近……最近没有,只是那天他面壁出关,郑师叔带他上涯来看我,师父不是也在场?”
“哦,是吗?那也是两个月之前的事了,那你这两个月都没见过他吗?”
黎绍故意望着对方的眼睛问,但见苏朗清低垂着头避过了他的目光,口中却清晰地答道:
“没有。”
黎绍轻轻地在心中叹口气,这孩子,终究还是辜负了自己的期望啊。
系统:恭喜大大,虐值又提高了,已经升到8了!还是个很吉利的数字哦!
乔允安:8?这种个位数字的分值,不用和我说,根本没有意义。
系统:……(小心翼翼)那大大觉得,什么才有意义?
乔允安:比如,我们关心徒儿个人感情的好师父,现在是不是有些喜欢他这个小徒儿了?
系统:……(搅耳朵,没听错吧)
乔允安:又比如,师父对小徒弟的这种喜欢,到底是什么性质的?
系统:……这个……
乔允安:嘘——别急,好戏还在后头。
黎绍一连几天都跟着苏朗清,发现他白天和平日一样做饭打扫,到了晚上等自己房内灯火一熄便悄悄背着竹篓上涯后的主峰上采药,每天都要到次日清晨方回。
那少年本就纤瘦,才不过三天,便又瘦了一圈,脸色青黄,仿若大病一场。
第四天,黎绍下定决心,他若再要半夜上山采药,便立时现身阻拦。
谁知是夜那少年却没有出去,只是在房中灯下清理前几天采摘晒干了的花草树叶。清理了大半个时辰,又一一放在鼻尖嗅过,认真挑拣一番后,选了一些规整干净的压齐理顺,才从胸前掏出朱予阳所送的那个锦囊来,将挑拣好的草叶一点一点地都放了进去。
等把那锦囊收拾妥帖,黎绍见苏朗清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入了胸前衣襟中,那样子十分轻柔,放好之后还不放心似的,用手轻轻地按了一下,仿佛对待最心爱的情人。
月色疏朗,黎绍看到少年略显清瘦苍白的脸上轻轻扬起一丝幸福的笑意,似乎满怀着对这送锦囊之人的温柔眷恋,虽然清淡如水,但却让人看得觉得深情如许、甜蜜如斯。
黎绍心中油然升起一股酸涩之感,为什么,对待这个大逆不道、执迷不悟的徒儿,他竟无法产生一丝责怪之意,还隐隐地为其担忧,怕那双明亮清澈的眸子会因世俗的压力、情人的辜负而沾染悲伤痛苦?
大概是因为,他总觉得,那双纯真无暇的眼睛,似乎将注定被辜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