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姚芋,心中不免有些同情她,因为这是她最后的财产了。于是,又向秦苗问道:“就算不值钱,几百万总是能卖到的吧?”
“这个能,可是几百万对她来说应该很杯水车薪了吧?”
我叹息,因为知道秦苗说的是实情,姚芋她卖掉了自己的房子,而上海这个地方一套地理位置比较好的房子卖个几百万甚至上千万都很正常,可仍没能帮她还掉债务,那这卖厂房的几百万对她来说又能起多大作用呢?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心中忽然萌发了一个念头,然后向身边的秦苗问道:“你不是和金秋还有陈艺一起投资做了一个传媒公司吗?”
“嗯,我是投了一笔钱,但是近期都没有再参与进去,一直是金秋和陈艺在负责公司的运营。”
“你有没有参与管理不重要,有话语权就行。”
“话语权肯定是有的,我是公司最大的股东。”
我点了点头,然后又说道:“你们公司不是号称大牌艺人的孵化器嘛,不如接手这个工厂吧,我觉得这里不应该就这么被卖了,因为这么多年的经营,这个地方已经被地下音乐圈所认可,音乐交流的氛围非常好,甚至已经被很多人当成寄托自己心灵的地方,你们公司如果买下这里,并将这个聚会持续下去,一定会挖掘出很多有实力的艺人……而且,我认为最最重要的是,作为企业家,不应该将赚钱作为衡量一切的标准,也该有一点情怀的吧?”
秦苗笑了笑,她回道:“如果既能赚钱,又能被你这样的人戴上一顶有情怀的高帽子,我为什么不愿意做呢?”
“所以你的前提是要先赚到钱,对吗?”
“至少你要给我一个赚钱的思路……因为,我要对我的合作伙伴负责,虽说这个地方不值什么钱,但也是几百万的投资,是不是?”
我的大脑有些麻木,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世俗的世界想过该怎么赚钱的事情了,我一直在靠别人的接济活着,而就在这一瞬间,我有了一种羞耻感。因为我看到了一个空洞且没有创造力的江桥……
我点上了一支烟,排遣着心中的郁闷。而秦苗对买下这里似乎也没有多大的兴趣,见我不回答,便也不再说话,好像一个旁观者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
姚芋这个女人有着超乎寻常的倔强,她死活也没有接受众人的钱财,最后众人只得遗憾的收了回去,心中似乎也做好了要在这个夜晚散伙的准备。
其中要属刘流最难过,他一直站在姚芋的身边,与众人一起沉寂了许久之后,终于从身后拿出了一把吉他,然后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我竟然在这一刻,希望这个操着一口北京腔,喜欢说粗口的男人能够开口多说几句。因为他沉默的样子看上去真的太深邃,让人看着他,就忍不住想思考,可思考却又是一件会让人感到非常累,非常伤神的事情。
刘流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皮筋,然后将自己那一头长发给扎起来,他终于抬起头,看着众人说道:“瓷器们,过了今天这个晚上,我们就要散伙了。我想,没有谁的心里是好受的,因为这么多年来,我们在这里放肆喝酒、玩音乐,从来不曾有过什么负担,这里有我们的执迷,也有我们的信念……但是,我们谁都没有必要太伤感,因为不光这个工厂,整个世界都是有始有终的,而今天能亲耳听到终结两个字从姚芋的口中说出,就已经很完美了……所以,兄弟姐妹们开始感恩吧,为了我们的狂野,为了我们的不顾一切……”
刘流闭上了眼睛,他将右手放在胸口,沉默了比刚刚更久的时间之后,才睁开眼低声说道:“一首《生如夏花》送给这里的一切,谨此纪念……”
当旋律从他手指间的琴弦上传来时,众人便开始附和着:“也不知在黑暗中究竟沉睡了多久,也不知要有多难才能睁开双眼;我从远方赶来恰巧你们也在,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我在这里啊,就在这里啊,惊鸿一般短暂,像夏花一样绚烂……这是一个多美丽又遗憾的世界,我们就这样抱着笑着还流着泪,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痴迷流连人间我为她而狂野……不虚此行呀,不虚此行呀,惊鸿一般短暂,开放在你眼前;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要你来爱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一路春光啊,一路荆棘呀,惊鸿一般短暂,如夏花一样绚烂,这是一个不能停留太久的世界……”
这首歌倾注了刘流和众人全部的感情,我好似在歌声中看到了那些曾经发生过的画面,他们夏天在这里喝啤酒,冬天在这里点篝火,而音乐是不变的主题,用一种曼妙的姿态与这里的一年四季所融合……最后,我又仿佛看到了从远方赶来的袁真,肖艾就背着吉他陪在他的身边……
是的,这是最真实的一幅画面,否则那面照片墙上怎么会有他们的合影呢?
我的心又一次被伤了,却与那离别的氛围无关。此刻,我的伤是只属于我自己,是不能与别人分享的。我想离开这里,却又不想这个工厂以这样的方式而谢幕。
身边的秦苗似乎看出了我的异样,她低声在我耳边说道:“既然感觉不舒服,干嘛还要留在这里死撑着呢?”
“来了就是缘分,我想和这群人一起待到最后。”
秦苗摇了摇头,说道:“走吧,这个地方一时半会儿是卖不掉的……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再聚聚呢。”
“你什么意思?”
秦苗又笑了笑回道:“那首《生如夏花》唱出了我太多的回忆,真希望这是一个生生不息的世界,说真的,我不讨厌这里,也不讨厌这群人……也许,他们比我们这类人活得更有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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