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便是亥时正牌了,已是夜深人静时,城头上的守军早已闹腾得累了,万籁寂静之下,唯有篝火燃烧的噼叭声在静夜里回响着,一身甲铠的李大亮领着一众将领大步走出了中军大帐,行到了早已等候在后营处的一千将士面前,从身边的亲卫手中接过一只盛满了酒的大海碗,对着众将士举了举,沉着声道:“大唐的勇士们,此战危殆,尔等皆我大唐英豪,老夫以一碗烈酒,祝尔等旗开得胜,来,干了!”话音一落,一仰头,将整碗的烈酒一气饮尽,而后往地上一掷,目光炯然地看着众将士。
此战乃是孤军深入坚城,除死战求生外,绝无旁的出路,这一千勇士乃是从各军中精选出来的好手,人人皆有视死如归之豪情,此时见李大亮如此说法,自是豪情满怀,各自捧起手中的酒碗,一气饮尽,海碗掷地声丁丁当当地响成了一片。
“出发!”待得众军饮毕,李大亮点了点头,以示嘉许之意,也不再多说些甚子,挥手间低喝了一句。此令一下,众官兵纷纷从怀中取出枚竹筷子,用嘴衔着,齐刷刷地向右一转,默不作声地行出了后营,在金九的带领下,向着麒山行去,不多时便已隐入了黑暗之中。
金九乃是“旭日”中的高手,遵照李贞的指令来乌骨城潜伏已有数年之久,平日里以游商小贩的身份为伪装,时常往来城中乡间,对乌骨城周遭的地势早已了如指掌,尽自在黑暗中行走,却有如白昼一般敏捷,率领着众军一路潜行,转到了麒山脚下一座规模不小的古墓前,伸手在墓碑上左按右按了一阵子,但听一阵轻微的机簧声响起,原本严丝合缝的大墓竟缓缓地裂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也没见金九多言,只是挥了下手,便即率先走进了墓中,紧随其后的常何愣了愣,也皱着眉头跟了进去,其余将士见状,自是鱼贯而入,片刻之后,一千余唐军官兵皆已消失在黝黑不见底的隧道之中……
乌骨城地处高句丽东西交汇的要冲之地,从东晋时期起便是商贾云集之地,到了贞观初年更是成为一座商业重镇,南来北往的客商络绎不绝,极度活跃的商业使得乌骨城颇有一番小长安的景象,定居城中的豪商不少,甚至有来自波斯大食的胡商也在此购地建宅,然则,自打高句丽与唐交恶以后,乌骨城的商业渐已衰落,不过么,比起高句丽的其他城市来说,还是要繁华上不少,尤其是富商聚集的内城南区,豪宅比比皆是,亭台楼榭相连,慰为壮观,这其中最出名的豪宅便要属金大善人所住的金府了——占地足足有数十亩之地的金府,花团锦簇,美不胜收,更难得的是历史悠久,古香古色,虽是商贾人家,却绝无铜臭之气,反倒有着浓浓的书香气息,深为十里八乡所推崇。
金大善人,本名金盛,乌骨城本地人氏其先祖靠贩酒起家,后又经营丝绸,累世经营下来,早已是整个高句丽都能数得上的富贵人家,其生意遍及整个辽东,大唐内地乃至西域都能见着金家的旗号,这些年来生意虽大不如前,可依旧是城中商贾之首,为人最是温文尔雅不过,又因乐善好施,常常仗义疏财,时人称之为金大善人。
金大善人的和气乃是世人公认之事,无论何时,也无论遇到何人,只要到了金大善人的面前,总能看见其和蔼可亲的笑容,哪怕是遇到了上门来乞讨的乞丐,也不例外,可此时的金大善人却浑然没了往日的镇定气度,别说笑了,便是坐都坐不住,苦着脸在一间厢房里不断地来回踱着步,便连满头满脸的汗水都顾不得去擦上一把,眼神却时不时地瞄向一名端坐在屋角蒲团上的中年汉子,几回张口欲问,却又胆怯地收住了嘴,只能是独自唉声叹气不已,就这么挨到了二更得鼓响,金盛再也沉不住气了,一个大步迈到了那名中年汉子的身前,焦躁地低声询问道:“大先生,这都二更天了,怎地还不见人来,不会是出变故了罢?”
大先生,真名不详,自称金大,早些年曾与金盛有过极深的商贸往来,彼此间交情颇深,数年前来到乌骨城,与金盛多方磋商,自言乃是奉大唐太子殿下之令前来,说服金盛暗中降了大唐,允其将来为大唐之民,准其移居长安,并给予封爵乃至通商特权。金盛几番考虑之后,答应了金大之所请,愿为唐军之内应,并借着修缮豪宅之名,由“旭日”中的土木高手暗中修筑了一条直达城外的暗道,以备唐军来时,作内外呼应之用,此番行动既已展开,眼瞅着时辰将至,而唐军潜入部队始终不曾露面,这令金盛如何能沉得住气。
金盛沉不住气,去——金大乃是“旭日”高句丽分部的总负责人,金九便是其手下之一,为了今日的夜袭行动,金大多方部署,各处骚扰人马早已派出,可谓万事俱备,只消唐军敢死队一到,便可全城发动,可都已将将要到预定的发动时间了,却浑然不见本该已抵达的唐军敢死队,金大的心里头自也同样是揣揣不安得紧,只不过其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自不会喜怒形于色而已,此际见金盛发问,金大皱了皱眉头道:“不急,该是快到了,再等等好了。”
“这……唉,还等,要不……”金盛刚想建议行动改期,却猛然听到墙角处传来一阵轻轻的机簧声响,立马顿住了嘴,惊喜交加地看向了墙角,与此同时,原本稳稳地端坐在蒲团上的金大也霍然而起,紧张地看着对面墙角处缓缓移开的一块挡板。
挡板无声无息地移动着,露出了其后的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须臾,一个满头满脸尘土的脑袋探了出来,这人赫然正是金九,但见金九眯缝着眼左看右看了一阵,待得见着等候在一旁的是金大与金盛之时,立马无声地笑了,一闪身,人已站在了房中,紧走一步,对着二金行了个礼道:“属下金九见过大先生、金先生。”
“好,好,人都到了么?”金大顾不得回礼,眼睛望着黑黝黝的洞口,紧张地追问道。
金九没有作声,而是走到洞口处,从怀中取出一枚火折子,晃动了一下,将火折子点燃了,而后伸进洞中,上下左右各晃了三下,一阵急促而又沉闷的脚步声立时从洞中传了出来,不数息,常何便领着数名亲卫从洞中钻了出来。
“常将军,这二位便是金大先生与金盛先生。”金九一见常何走出了地洞,忙迎上前去,将金大与金盛介绍给了常何。
“二位辛苦了,某便是常何,而今情况如何?”常何在狭窄的地洞里转悠了近一个半时辰,汗水和着尘土搅得满头满脸,此时压根儿就顾不得擦上一下,也顾不得寒暄,紧赶着便追问道。
此际事情紧急,金大自是不会计较常何的失礼,笑着一揖手道:“常将军放心,一切正常,时辰将至,请将军所部尽快到院子中集合,相关之情况金某这就向将军禀明。”
“也好。”常何自是不会反对这等安排,紧赶着应了一声,回头吩咐紧随其后的亲卫队长自去集合众军士,自己却跟着二金转到了后屋中去了。
信号,自是鱼贯地行出了地洞,默不作声地出了房门,在院子中排起了队来,千余人众硬是将相连的数个院子挤得满满当当地,人挨人之下,热气腾腾,令人难受至极,然则千余唐军官兵竟无一人出言抱怨,各自埋头整理身上的装备,默默地等待着作战命令的下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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