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他俩凫水来到江边,恰逢官兵追到码头,到处搜捕,两人不敢大肆行动,只能悄悄偷了一条小舢板下水,又顺手牵羊偷了几件渔家晾晒的衣服,趁着夜‘色’连夜过江。
不巧这条舢板是漏水的,一边划一边往外舀水,还要躲避水师的搜捕,折腾了半夜顺流而下,终于登上了江北,也不知道究竟落在什么地方了。
躺在沙地上歇了半天,元封终于缓过劲来,摇摇晃晃站起来,看看周围的环境,再检查随身的物品,身上只剩下一把匕首,他叹口气,招呼夏沁心:“起来,该走了。”
夏沁心艰难的撑起身子,力图站起来,最终还是倒在地上,元封看她脸‘色’不对,急忙上前将手搭在她的额上,滚烫。
“你病了。”元封道。
“没事,我能行。”夏沁心还嘴硬,却被元封拉了起来,“来,我背你!”
“才不要呢,人家自己能走。”虽然嘴上还在逞能,人却已经毫不客气的趴了上去。
元封的后背很宽阔,很坚实,夏沁心趴在上面觉得很安心,两人就这样沿着田埂往北走。
走着走着,夏沁心只觉得‘胸’前湿漉漉的,低头一看,元封后背渗出血来,他背上的枪伤还没处理,受压便开始流血,夏沁心立刻喊起来,让元封停下。
元封半跪在地上,将夏沁心放下,两人对视着,互相望着彼此被血汗泥水‘弄’‘花’的脸,忽然都笑了。
“你受伤了,不能再撑了,得赶紧找郎中看看。(电 脑阅 读 .1 6 k . c n)”夏沁心道。
元封点点头,他很明白目前的处境,两个人伤病‘交’加,又没吃饭,再这样漫无目的的走下去不是办法。
“你在这等我,我去前面探探路。”元封道。
夏沁心点点头,找了棵大树靠在下面,元封将匕首‘交’给她,然后蹒跚向前走去。
到底是长江沿岸,人口密集,走了几步远便看到一个小村子,炊烟袅袅,孩童在打谷场上奔跑玩耍着,元封慢慢走过去,在打谷场边坐下,一时间有些恍惚,他依稀看到自己的少年时代,在十八里堡的日子,就是这样和伙伴们一起玩耍训练的。
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外乡人坐在那里,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跑来过来,身上光溜溜的没穿衣服,鼻涕拖着老长,手里还拿着一块面饼子。
小男孩歪着头看元封,彷佛在看一个很好玩的东西,元封也微笑着和他对视,小男孩吸了吸鼻涕,拿起面饼子咬了一口,食物的刺‘激’让元封肚里叽里咕噜叫了起来,小男孩听到了,居然将面饼子从嘴里拿出来,双手拿着递过来:“叔叔,你吃。”
多么善良的小孩子,元封‘摸’‘摸’他的小光头,问道:“小兄弟,这里是什么地方?”
小男孩茫然的摇摇头,他还太小,无法解答这样的问题,此时另外几个小孩子也跑了过来,岁数各不相同,一帮小孩子好奇的围着元封,有个大一点的孩子答道:“这是月塘村。”
“哪个县?”元封问。
小孩子们不说话了,都无法回答这个深奥的问题,乡下人一辈子都不离故土,甚至连县城都不去,对他们来说,世界很小,对这些孩子们来说,世界更小,只是月塘村这方圆十几里。
正七嘴八舌的说着,一个小孩往后看了看,道:“四妗子来了,你问她吧。”
孩子们闪开一条路,一个年轻‘妇’人出现在眼前,元封抬头一看,虎躯一震,慢慢的站了起来。
‘妇’人手里还拿着烧火棍,八成是来喊自家孩子回家吃饭的,看见孩子们围在这里便走了过来,当她看到元丰的脸时,烧火棍砰然落地。
和烧火棍一起落下的还有成串的眼泪,‘妇’人望着元封,泪落涟涟。
元封想伸出手去帮她擦,流鼻涕的小男孩却抓住‘妇’人的衣裙喊道:“娘,娘,你咋哭了?”
元封的手停在那里,终于还是缩了回去,嘶哑的声音响起:“哑姑,你还好么?”
那个‘妇’人正是和元封青梅竹马的胡哑姑,当初若不是为了救她,元封也不会杀死独一刀,也不会走上刀客这条道路,也不会招惹祸患,引来十八里堡的灭顶之灾。
一切都过去了,如今的哑姑已经嫁作他人‘妇’,还生了孩子,住在这富庶的江南鱼米之乡,自然是过的很好的。
哑姑哽咽着,伸手‘摸’着元封的面颊,元封穿着一件渔家的破烂衣衫,身上到处是血痂和泥土,头发里也尽是草梗,形象狼狈落魄不堪,简直就是个乞丐。
元封就这样站着,任由哑姑‘摸’着自己,当‘摸’到元封身上的伤口时,哑姑的泪更多了,小孩子们都看傻了,四妗子怎么哭了?
忽然,哑姑拉起元封向村子走去,她家就在打谷场附近,一座整洁的小院子,外面是荆棘木得篱笆,里面是两所茅草屋,一间住人,一间当锅屋,院子里有一口井,绳子上晾晒着衣服,看这些缝缝补补的衣服就能看出‘女’主人是个持家有道的贤内助。
见到主人归来,‘门’口卧着的大黄狗立刻起身,摇着尾巴跑过来,通常狗见到穿破衣服的人都会叫的,但这条狗倒有些眼力,看出元封和主人关系匪浅,依然是狂摇尾巴示好。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屋里走出一个男子,身材壮实,相貌敦厚,看到元封只是眉‘毛’挑了一下,并无惊讶之‘色’。
“孩他娘,这位是?”汉子问道。
哑姑依依呀呀连说带比划,显然是他们夫妻间专用的语言,片刻之后汉子便明白了,慌道:“是老家的人啊,赶紧屋里坐!”
又去轰那些孩子:“都回家去吧。”
孩子们一哄而散,但是院子里还剩下三个小孩,一个七八岁的,一个五六岁的,还有一个就是两岁多的丰娃。
进了屋,案板上摆着几个粗瓷碗,碗里盛着糊糊,汉子竟然将这些碗尽数收了起来,拿笊篱罩上,又取出一个白瓷碗来,用袖子擦擦,拿出稻草壳包着的水壶,罐子里捻了一些炒熟的大麦,给元封倒了一碗热水,客客气气的端过来。
哑姑站在一边手足无措,眼圈红通通的,汉子回头看她一眼,道:“杀‘鸡’,蒸白米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