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整个左肩山上下,尚有伙房、厩房等地仆役,单单其数几已过百。
有尾自难拖着残腿亲往山脚层层探看,然其混迹伙房不过数日,已同厨娘伙夫打成一片。这群人日日搬唇递舌,暗传闲话;宫内情状,倒似无一不知。
待得弄无悯闭关二十日,弄丹悄至,告知有尾,她们姐妹又要下山采买。
“有尾,你若可同往,岂不大善?我们把臂逛逛麻市街摊集,买些花花绿绿糖粘糕点。”弄丹边道,边置了两块金丝枣糕于桌上,恋恋不舍盯着瞧瞧,轻叹口气,又愁道:“即便二姐首肯,大姐不置可否,我那三姐性子急燥脾气乖张,总要不许。”
有尾听弄丹提及弄墨,心中已有计量。眉目稍抬,定睛一瞧弄丹,便将一枣糕递上,自己拿起一块,边吃边道:“何时下山?我倒需早作准备。”
“你就料定自己去得?”
“你们去得,我定同往!”有尾舔唇,将糕点碎屑扫进口中,轻道。
那日后,弄墨从几个宫中心腹处闻听,有尾日日将知日宫膳房搅得不得安宁,挑食贪食不说,时时浪费糟蹋,前一日还命人送了五石谷面往敛光居,说要铺于地上,方便赤脚踱步。
“大姐,那小妖如此,你也袒护?”弄墨立将消息报与弄琴。
“可有证据?”弄琴脸色一沉。
“现往敛光居,一探便知。”弄墨回道:“想是在我知日宫住得安逸,反客为主不成?宫主各项用度也未见有那小妖奢靡。”
“你且随我一看。”弄琴言毕,已是起身往敛光居方向行去。
弄琴弄墨二人刚至,正见有尾头脸皆是谷面,狠甩袖管,白面星散。
见此情景,弄琴难扼怒气。
“这是作甚?”
有尾闻言,停了动作,回身见弄氏二女,这方缓拍身上谷面,翘腿倒上桌台,懒散轻道:“也真有些乏了。你们来得正好,替我煮些茶来。”
弄墨斥道:“你倒敢差遣我们姐妹!”
“宫主将我安置于此,要我好生呆着享受。”有尾也不恼,反是笑道。
弄琴闻言不应,心中默念口诀,不过弹指,便见空中飞来四只白雀,长尾如扇,喙部却是粗钝扁平。弄琴低声驱鸟至房中四角,而后立时退至房外;弄墨见状,一同跟了去,待弄墨将房门一关,屋中四雀便似得令,齐齐啼鸣,迅指其尾长至数十倍。
有尾见状不好,猛地翻身,扑在地上,手脚并用爬进内室。后便听得呼呼风声,有尾心疑,正欲探头,却为飘散面粉糊了双眼。
一刻后,呼呼声乍停,有尾这方起身,向外一望,竟见外堂正中地上堆起一座谷面小山,其余各处皆已整洁如初。
弄琴弄墨返归房内,四鸟即飞将出去,转瞬无踪。
“我会命厨娘每日从你处取得谷面,单制成干粮供你吃食。”弄琴缓道:“且从后日起,你日日午时需至马厩劳作,一日两个时辰。”
“大姐,明日作何安排?”弄墨不解。
“明日,她当一同下山。如此一趟方知万物来之不易,容不得轻贱糟蹋。”
弄墨不悦:“她这模样,山下村民会将我知日宫当成何地?岂非跟那愚城无异?”
弄琴皱眉,却不言语。
倒是有尾急道:“养马喂马皆可,明日下山我却万万不愿!”边说,边悄抚跛脚,一脸幽戚。
弄墨见状,心下暗道:恐其不愿旁人见她残疾。这般,我便非要她出丑人前。
“大姐深思熟虑。小妹多言。”弄墨恭道,少倾,面向有尾,厉声喝止:“知日宫规,有错必罚。既是惩戒,怎容挑拣?明日我自会遣人来此,领你下山。”言罢,已携弄琴往屋外而去,见其背影,实在得意。
两人刚离,有尾便清清身上污秽,又从卧房取了条薄衾,置于身前,双臂一伸,整个人便往谷面堆实压过去,将一座小山移平摊于面上。
“恰得时机,背帖怡情。”言罢,已于谷面上以指作笔,疾书起来。
“皦玉粲以曜目,荣日华以舒光。”有尾边书,边笑道:“名字倒是风雅,为人不拔一毛。”
此时,目荣华早已优哉游哉赶回阳俞镇,正于自家院中赏花,突感鼻尖一痒,掩口而嚏。定睛一看,身上粘了些许白色粉末,此物,正是有尾屋中谷面。
正在此时,目荣华面前陡现一卷,似有无形之人奋笔而书。
“秋风厉而潜行,苍神发而动翼。”
目荣华思忖片刻,已是了然,正要挥袖将字抹去,手一稍抬,反被半空而下的谷面砸个满脸。他忙跃至一旁,见那谷面倾盆,宛若冬雪。不过转眼,眉下狼藉。
“我虽法力不及弄无悯,无法上得山去与你相会。然这谷面传信,我不过随口一提,你竟当真施为起来。”目荣华嘴角一扯,心中暗道。
有尾席地而坐,抬头望着房梁,心道:“此法竟有奇效。”她将蛇尾竖起,掸掸鬓发,扫一眼面前,哪还有那谷面小山踪影。
“目荣华曾言,鬼惮谷面皆因稻谷有精,此精非仙非妖,自有一股正气。若想暗度陈仓,没个几石还真不足掩盖。”有尾沉吟,伸手揩揩地面。
“若那厨娘到来,看此处无一丝谷面,不知作何表情。”有尾不禁开怀,“之后还要诳一诳那弄家两女,就说已将屋中谷面掺入伙房面缸,且看她们切齿。“
“明儿让人在宅子门口摆个干粮摊头,还能白赚些银子。”目荣华环顾院子,面上笑容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