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哼道,这便是人与人的不同,再看看你……黄脸婆!!正因为你对自己极不自信,才像盯贼一般地盯住我。唉!这辈子只是苦了我喽——去漠北买牛都尽量不买母牛回来,就怕万一买到模样好一些些的你不痛快!
说着,他不理妻子笑骂、趿垃着鞋子去睡。
但谢大嫂仍有担心,牧场村越来越红火,蚕事房、织绫场来的年轻漂亮女子越来越多了。现在老谢在牧场村也算个头面人物,自己就算盯他再紧,能去盯着每个姑娘吗?
但慢慢的,谢大嫂就发现了门道,谢广从不招惹织绫场、蚕事房里那些没有成家的姑娘,恐怕是担心万一弄个不好了抖落不开。倒是那些已经成家的,有些模样的,谢广只要遇上,常常没话找话地上前搭讪几句。
但他这个毛病也够让谢大嫂紧张的,那些被搭讪到的女子,谁都知道谢广的身份。他是西州大都督的舅子、牧场村首屈一指的富户,牛马肉的独一份买卖开遍了整个西州。对于谢老爷的挑逗,有心意的、没心意的,都不敢不好言好语地应承。
有一次,谢广刚刚与黔州新来的吕氏搭上话,想着下一步如何凑趣,就被从新村过来的妹妹谢金莲看到。
谢金莲的肚子大了,许久才过来这一次。她对谢广说,“你别打那个黔州来的吕妹子的主意,知道她的来路吗?她丈夫可就在高峻的护牧队,听说在黔州杀过一个县令!”
谢广嘴上硬气,“你哪只眼看到我招惹她了!”但一转身也吐了吐舌头,然后就离着吕氏大远。有那么一段日子,谢广就专心往西州跑,去照顾西州的肉铺子生意。
七月流火,牧场村的天气一天比一天闷热起来,西村、东村的工地白天晚上连轴转,抹到墙上的白灰面,置放一天一宿就干透了,简直进展神速。整体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再有几天就可竣工交付了。
丽蓝没事不往新村去,从温汤池子和蚕事房出来就往西村她预订的新宅子跑,有时一早一晚去两次。
不论是司马刘敦行、还是麻大发、还是具体在工地上管事的人,谁都知道丽蓝的身份,因而在丽蓝的房子上也特别下了一番功夫,她和苏殷办公的两套宅子紧挨着、座落在西村的正中、已经先期完工六七天了。
于是她就打算着去一趟交河县,把父母接过来。
这天,丽蓝正好在蚕事房做事,赶上六夫人李婉清过来,不经意地说高峻要和二哥高峪去庭州一趟,视察一次田地城草场里紫花苜蓿的长势。
因为高大人说,看今年这架势,天气是要干旱到家了,如果看看二哥在各地的草场长势不尽如人意,那么苏五和刘武牧监先前提过的那个控制新驹的建议,就只好着手实施起来。
丽蓝问明了高峻起程的日子和时间,便对李婉清说,“你回家可不可以对高大人说一说,让我随着他们去一趟交河。”
李婉清道,“你去接高大人的岳父岳母,怎么还让我传话,要说你自已去说。”
丽蓝道,我哪见得着他,至少从丽容去了黔州,他一次没露过面儿。李婉清眨着眼睛问,“不可能吧?”但回家后仍把丽蓝的话对家里人说了。
因为有二哥同行,天气又那样闷热,人呆在树荫底下都汗津津的,柳玉如破天荒没有叫谁跟着高峻去。
于是高大人着了便装、官袍子也不穿,和二哥带了丽蓝起程。
西州大都督只带着六名护牧队,连西州的旗子都不打,大都督说,“打那玩艺干什么,干赚着累人,不如一人举个扇子。”
其实他是不想到庭州去张扬,毕竟是分属两州,天干物燥、人心也浮躁得很,他不想为此摆排场再折腾人。
中午的时候,大都督一行人就到了交河,高大人对丽蓝说,“就在街上用过饭,然后我们分手,你去见父母,我去田地城。”
二哥道,“既然来一次,为什么不去见见两位老人家呢?”
高峻道,“丽蓝不会自己回牧场村去的,一定得等我们回来一起走,”说着问丽蓝道,“我说的对不对?”
丽蓝被他猜中了心思,嘴上分辩道,“父母这样大的家业,你肯叫我自己搬?当然等你从田地城回来再一起回去。”
这些人抢在街边的墙阴下分坐了两张桌子,伙计先端上来用凉水镇过、又切好的甜瓜,正是交河特产、解暑的佳品。
这些人举着瓜刚往嘴边送,猛然从背靠的墙那边、不知被什么人泼过来两锹沙土,哗地一下扑落了这些人满身满脸。
连高峻在内,脖子里也是土、桌子上也是土,瓜也吃不得了。高峻、二哥几个人跳将起来,抖落着衣服,六名护牧队骂着跳起来,绕墙过去抓人,但人早就没影儿了。
没被殃及的只有丽蓝,事发时她才在车下耽搁了一下,因而躲过去了。
人们连声叫着“晦气”,伙计连忙端水过来让这些人洗手洗脸,再将桌子抹过、瓜也重新切来,但人们吃饭的心情早没了。
匆匆吃过饭,丽蓝道,“高大人,你的袍子都脏了,跑到田地城去万一让那些庭州同僚们看到,西州的脸可就丢到田地城去了。”
高峻说,“这有什么,那就都到你的温水池子里泡一泡,衣服再晾一晾、抖一抖,然后再走。”
交河温汤旅舍的老板娘半年才来这一趟,伙计们格外的用心,个个打起精神,给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开了单间儿。
高峻在进去之前,丽蓝当着二哥高峪的面把他拉住,叉着手指在高大人的胸前后背上量袍子宽窄,还牵起高峻的胳膊不让他妨碍自己量尺寸。
高峻感觉丽蓝的手指不轻不重地从后背点到肋下、再点到前边来,一叉一叉地像朵兰花。她点到哪里、哪里的肉皮子就在袍子底下挺托起来。他去看丽蓝的脸,但她低垂着眼极为认真,一次也没看他,然后就出去了。
等这些人泡洗干净了,丽蓝就从街上的成衣铺子里买来一件料子上乘、做工精细的白袍,紫色的腰带,襟角嵌着暗花,给高峻换上后,长短、肥瘦正好,显得人更精神。
高峪笑道,“丽蓝,我的袍子最脏,怎么没有新的?”
丽蓝道,“二哥放心穿吧,你的早已让伙计们仔细晾过抖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