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一个身穿灰色长袍,头戴草帽的老人,从别庄后门出来,往明溪山寺庙而去。
寺庙名“双佛寺”,因同时供奉着佛祖和观音而得名。
龙元大陆的人都拜龙神,极有少有人信佛,故佛寺不多,在东海郡,双佛寺算是比较有规模的寺庙。
因信佛的人少,平常来的人就不多,几个和尚不急不徐地打扫着积雪,脸都冻的青白。
菩萨像前,郡守夫人韩氏双手合什,虔诚地拜着:“观音菩萨保佑,让我家老爷快快好起来,我愿一生吃斋念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说罢磕下头去。
龙神也拜过了,各路神仙也拜过了,老爷的病还是好不起来,她真是走投无路了。
“菩萨只在人心中,治病救命,还要找大夫。”
身后忽然有苍老的声音响起。
“谁!”韩氏吓了一跳,猛地回头,“敢问老人家,你是……”
还以为是哪里来的无赖在胡说八道,原来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颇有些仙风道古,应该不是一般人。
她虽是郡守夫人,身份高贵,可这个老人却明显不是那种寻常人家出身的,有种自内而外的威严,让人不自觉地就尊敬起来。
不用说,这老人,当然就是安雪凌假扮的。
郡守之所以要娶她,就是为了冲喜,换言之,如果他的病能好起来,凭着她“天煞孤星”的命格,他就不可能再娶她。
既然病了这么久,那郡守的病肯定非同一般,普通的大夫都治不得,她只有自己出手了。
如果她以本来面目示人,郡守夫人别说让她去给郡守治病了,还不知道要怎么羞辱谩骂她呢。
她本事是不小,可总不能把郡守夫人揍趴下吧?
所以,打扮成这样,是最好的选择。
“老朽乃方外之人,家中世代行医,虽是救人无数,然不足挂齿。”安雪凌捋着胡子道。
前世为了执行任务,要各种乔装打扮,模仿各种声音,所以装一把老人,对她来说,不在话下。
身份上骗过韩氏不难,关键是要对方相信,她医术高明,能救郡守一命。
“原来是大夫,失敬了。”韩氏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再拜了拜菩萨,即起身准备离开。
大夫她已经见多了,虽说这老人看上去有些不同,但连宫里的御医都治不好老爷的病,走方郎中更不可能。
安雪凌就知道她不信,不急不徐地道:“老朽观夫人气色不佳,近来必是血虚劳损,胸腹烦满疼痛,脏虚不受谷,气逆不得食,对否?”
韩氏惊了一下:“老先生何以知晓?”
最近她的确因为忧心老爷的病,时常胸腹疼痛,食难下咽,跟老爷的症状都十分相似,还以为自己也要随着老爷一道去了呢。
“老朽行医无数,夫人这点病症,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安雪凌微微一笑,“夫人不必惊慌,这病症不难治,只需补中理血的方子即可:干地黄三两,干姜、甘草、麦门冬、黄芩各二两,厚朴、干漆、枳实、防风、大黄、细辛、白术各一两,茯苓五两,前胡六分,人参五分,虻虫五十枚,治成药丸,加蜂蜜调味,每日三丸即可。”
她捋须侃侃而谈,韩氏却愣怔着说不出话来。
这老先生不但不用替她诊脉,不用“望闻问切”这些看病的方法,连药方都是随口就说来,还很有道理的样子,难道他真是个不出世的神医?
“夫人还有什么疑问吗?”安雪凌看她神情有松动,就知道她已经有些相信自己了。
“老先生医术高明,我很是佩服,”韩氏犹豫着,“我有一事……”
也不知这老先生是什么来历,要不要请他回府,给老爷诊诊脉?
万一他是居心叵测之人,可怎么办?
可说的不好听点,老爷已经眼看要支撑不住了,就算不用害他,也活不长久,谁闲的没事,要来害老爷?
再说的难听点,现在她就是死马当活马医。
“夫人可是有何难处?”安雪凌并不急着表现出要上门的意思,“老朽游历四方,替人看病无数,一来为替世人解除病痛,略尽绵薄之力,二来也是为增长见识,若夫人知道有谁受病痛之苦,请告之,老朽不收诊金。”
韩氏苦笑摇头:“诊金的事,倒是好说,若有人能治好我家老爷……”
还是说出来了。
“原来如此,”安雪凌点点头,非常自然地接上话,“夫人是否需要老朽前往贵府一趟?”
都到了这份上了,郡守夫人总不会再想七想八吧?
这么说吧,根据这段时间,她让桃叶打听来的情况推断,除了她这个现代神医,没人能救得了郡守。
“这……”韩氏想了想,到底还是摇头,“我家老爷用着药,就不劳烦老先生了,请。”
“如此,夫人请。”安雪凌没再坚持。
上赶着不是买卖,她要是非去不可,人家更会怀疑她的用心。
“老朽会在东海郡停留几日,夫人若有需要,就遣人到桃林找我。”安雪凌适时开口。
韩氏本要拒绝,却鬼使神差般地点头:“多谢。”
随即离去。
她一走,安雪凌看看里外没人,一屁股就坐到了蒲团上,痛的吡牙。
这伤处才愈合,真心不能太劳累,她今日上山,又站了这么久,早撑不住了。
缓过来之后,她慢慢起身,眼角余光在暗处一瞥,不动声色地甩着衣袖出去。
暗处跟踪她的人也不知有何目的,好多天了,也不现身,也不动手,应该没有恶意。
可她整天吃不饱,穿不暖,身上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跟着她,想得到什么?
找个机会,试探试探再说。
料定郡守夫人不可能很快让人来桃林找人,安雪凌即打算先回别庄,休息一下再说。
出了双佛寺,她慢慢下着台阶,可右腿疼的厉害,不能着力,脚下一滑,往旁就摔。
虽然事出突然,她却并不慌乱,一个拧身,去抓旁边的树。
身体忽然撞进一个冰冷而硬实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