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么?”李世民皱眉,看着陈正泰。
“陛下……”陈正泰道:“陛下有没有想过,其实……在这普天之下,受益最多的就是他们。你看,武德律里,制定律令的是他们,律法里大多偏向于保护他们的特权。朝中百官也大多都是他们的子弟,他们从生下来,便是锦衣玉食,长大一些,朝廷还要拨出钱财来,送他们至国子学里读书。陛下允许他们有恩荫,所以无论他们学业好坏,他们但凡成年一些,便要授予他们官职。他们入朝之后,在无数亲族的帮助之下,便能迅速得到高位。”
“陛下看,生老病死,朝廷何止需要供养他们,而且还需给与他们特权,需给他们官位,需利用法律来保障他们的财富。当初隋朝的时候,他们享受的便是这样的待遇,可是……他们会感激隋文帝和隋炀帝吗?到了陛下这里,陛下同样给与他们数不清的好处,他们又怎么可能感激陛下呢?”
李世民听到此,脸色阴沉得可怕,他眼眸半阖着:“卿家的意思是……”
陈正泰正色道:“这是因为,其实他们的胃口早已被养刁了,他们认为陛下给与他们的特权和官位,甚至是财富,都是理所当然的。因而,他们又怎么会因为陛下办学,供他们读书,而心怀感激呢?可是……倘若陛下对他们稍有不从,他们便会心生怨愤。看,他们稍有不顺,便要痛骂了。”
李世民不由冷笑道:“这样说来,还是朕对他们太宽纵了。”
“不是宽纵的问题。”陈正泰摇摇头道:“根由在于在他们心里,他们自以为自己是人上人,认为陛下非要依赖他们治天下不可。如若不然,便是他们口中时时提到的隋炀帝的下场。因而……表面上,陛下是君,他们是臣。可实际上……咳咳……下头的话,儿臣不敢说。”
李世民却是道:“说罢,朕不会加罪。”
陈正泰显然等的就是这句话,便道:“可实际上,在他们心里,陛下是臣,他们才是君,陛下治天下,都需要符合他们的规范。陛下的每一条政令,都需在不伤害他们利益的前提之下。而一旦把握不住这个方向,那么……陛下便是昏聩之主,将来……他们大可以扶持一个大周,一个大宋,来对陛下取而代之。”
这些话,堪称是大逆不道了。
可李世民深思这番话,却不禁打了个冷颤。
此时的李世民,早没了贞观初年登上宝座时的踌躇满志了。
他现在越发有陈正泰所说的这种感觉。
只是,陈正泰话音落下的时候,一旁的张千也不禁打了个冷颤,他听着陈正泰的话,越听越觉得不是滋味,这陈正泰到底想做什么?怎么好像是唯恐天下不乱哪。
李世民目光渐渐变得锐利,深吸一口气道:“朕不能将这些弊害留给自己的子孙,若是连朕都解决不了的话,子孙们柔弱,只怕更无法解决了。”
他这一番感慨,让陈正泰打起了精神,陈正泰神色认真地道:“可是要解决,哪里有这么容易呢?就说开科举吧,这科举固然有用,可是见效太慢了,虽是许多人中了进士,可是这些进士,真正崭露头角的,也不过是区区一个邓健而已。就这一个邓健,拼了命为陛下做事,差一点命都没了,现在也不过是区区的大理寺寺丞,陛下想要提拔其为寺卿,还引来了这么多非议呢!现在人人都说邓健是奸臣、酷吏,陛下想想看,这才是令人可怖的事啊,邓健是异类,他不在乎财帛和名声。可天下人,谁不在乎这些呢?只要人还有**,就不敢效仿邓健,因为效仿邓健……等于是将自己的脑袋和名誉系在裤腰带上了。这天下只能出一个邓健,以后再不会有了。”
李世民道:“朕这辈子,斩杀了这么多敌人,从尸山血海之中爬出来,面对这些人,难道没有胜算吗?”
“有是有。”陈正泰道:“若是能彻底的铲除这世族的土壤,那么一切就水到渠成了。只是这样做,难免会引发天下的混乱,他们毕竟扎根了数百年,树大根深,断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铲除的。”
“朕想现在就解决。”李世民斩钉截铁地道:“已经容不得拖延了!”
方才在凉亭的一幕,而后陈正泰的一番话,确实令李世民有了另一番思量。
李世民的确是个有气魄的人,此前他确实意识到了这些人的危害,所以想要徐徐图之,可现在他真正开始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
陈正泰深深的看了李世民一眼,道:“陛下想做什么,儿臣甘愿奉陪到底,刀山火海,儿臣也和陛下同去。”
李世民眼睛眯着,忍不住道:“是吗?只有你一人愿意支持朕吗?”
陈正泰道:“单靠陛下,是无法铲除他们的,愿意追随陛下得,当然也不只儿臣一人。只是问题的关键在于,陛下到底是打算小铲还是大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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