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时刻,刘炫站了出来,主动要求渡河面见李风云,而他的身份不是河北义军的信使,代表的也不是河北义军的利益,他的身份是河北鸿儒,代表的是河北门阀士族的利益,也唯有如此,他才有资格做说客,才有可能说服李风
也正因为如此,刘炫主动向豪帅们透露了李风云的身份秘密,虽然他没有明确告诉李风云出自何门何氏,但前有侯城会盟之目睹,后有中土鸿儒之暗示,渊博才学再加上身份尊崇者的承认,李风云的身份已呼之欲出,一切不言中。而更重要的是,这的确不能说,说出来对河北人乃至整个山东人都十分不利,但刘炫为何还要说?没办法,信任是对等的,他必须让河北豪帅们信任李风云,或者说即便不信任,但最起码有所认同,有所期待,这样他的游说才有作用,否则他那边把李风云说服了,这边门生弟子们照样拒李风云于千里之外,不予理睬,我行我素,该于什么还于什么,他岂不白费了力气?他的牺牲岂不毫无意义?
朝阳东升,刘炫在几个武技高强的弟子扈从下,渡过济水,然后在距离官军阵地十几里外的地方,选择了一僻静之处悄然登岸。接着由一个斥候为向导,带着老先生一行向高唐城方向飞奔而去,但仅过数里便遇到一队全副武装、杀气腾腾的黑甲骑士。敌众我寡,刘炫和弟子们无奈之下,也只有缴械投降做了俘虏,然后在黑甲骑士们的“裹挟”下飞驰二十余里,越过一道山岗之后,他们看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只见阳光下飞舞着不计其数的旌旗,而五彩缤纷的旌旗下,却是黑压压一片席地而睡的戎装将士,绵延数里,一眼望不到尽头
刘炫一行从旗号上辨认出来,这就是李风云的联盟大军,之前的恐惧和沮丧霎那间烟消云散,激动之情难以言表,而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让老先生和他的弟子们都有一种绝处逢生之感。刘炫不再隐瞒身份,遂自报家门。听说眼前这位于瘦的布衣老头是河北赫赫有名的大儒,骑士们有些将信将疑,但谁也不敢怠慢,层层禀报。
李风云闻讯大为吃惊,此时此刻刘炫竟舍身赴险而来,足以说明战局出现了重大变化,济水北岸肯定出事了,而济水北岸若出事,必然就是东莱水师封锁了大河水道,断绝了河北人的退路。历史的车轮还是在它固有的轨迹上前进着,周法尚还是带着东莱水师支援而来,齐郡战局并没有因为李风云和联盟数万大军的加入,没有因为齐王杨喃这个变数的存在,而生颠覆性的变化。
李风云稍加思索后,当即命令封锁消息,河北大儒刘炫被列为最高机密,所有知情者都不允许泄露与刘炫有关的任何消息,否则杀无赦。
李风云带着司马袁安、录事萧逸以最快度赶到山岗脚下,拜会刘炫。
李风云的一头白给了刘炫和他的弟子们以强烈的视觉冲击。实际上不论是谁,第一眼看到李风云的白,虽然感观上是凌乱无序、桀骜不驯丨放荡不羁、粗鄙野蛮、强横霸道,但真正对心灵造成冲击的却是蕴含在这头白中的诡异和神秘,而诡异和神秘代表了黑暗的未知世界,所有人都敬畏和恐惧未知世界,鸿儒刘炫也不例外,他看到的不是白,而是一头从地狱里冲出来的血腥残忍的洪荒猛兽。
李风云对刘炫很恭敬,执弟子礼以待之,但不卑不亢,更没有阿谀献媚之态,保持着谨慎的距离。
刘炫直接表明来意,东莱水师封锁了大河水道,河北义军腹背受敌,岌岌可危,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向李风云求援,亦没有对去年拒绝李风云的“盛情相邀”做出解释,仿佛他冒着生命危险渡河而来就是为了传递一个口讯
李风云却从中解读出了很多东西,他知道这是刘炫第一次以“贼”的身份公开出现在义军队伍里,公开为义军的利益奔走呼号,虽然从目下紧张的战局来看,刘炫此举是为了拯救河北义军,但河北义军并不是第一次陷入危机,之前刘炫从未出手帮助过他们,所以这次刘炫的“一反常态”,必然蕴含了他对自己以及中土未来的一些设想,比如说,他并不想耻辱地结束自己的一生,他想还自己以清白,为此他必须利用某种强大的力量来击败自己的敌人,让自己登上权力的顶峰,掌握中土的话语权,换句话说,他决心造反,决心与自己的那些造反的门生弟子们一起推翻这个世界,改天换地,然后成王败寇,由自己这个胜利者来书写新的历史。
只是,刘炫为何选择在此刻表露自己造反的决心?为何要把这个不利于义军的消息先传递给李风云?他希望从李风云这里得到什么?
李风云稍加权衡后已有所估猜,当务之急是封锁消息,稳定军心,集三路义军的力量,抢在东莱水师杀到济水北岸之前击败张须陀,唯有如此义军方能牢牢掌控战场主动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先生若有驱使,某万死不辞。”李风云毅然做出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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