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陈汉杰听得勃然大怒,冲过来揪住我的衣领子,吼道:“你说谁贪生怕死了!?哪个只顾着自己逃生了!?我怕孙淑英?!我是打不过她,可老子不怕她!”
我也喝道:“那你眼睁睁瞧着她把你二哥给掳走!?”
陈汉杰道:“我二哥什么时候被她给掳走了?!根本就不是——”
“汉杰!”陈汉雄突然断喝一声,道:“你说什么呢!?”
陈汉杰猛然醒悟,立时闭嘴,我却变了脸色,喃喃道:“好哇,好哇,果然是都在骗我,孙淑英根本就没有把我大给带走……”
陈汉杰嗫嚅道:“我那时候神志不清了,记不了那么多事情,但你爹和你三叔说的肯定没错,他们不会骗你。”
我道:“我这就回去问他们!”
陈汉杰连忙喊我,我哪里还听,心中惊怒交加,悲愤皆有,飞快的去了。
隐约听见耳后陈汉雄埋怨陈汉杰道:“你就是嘴上没有个把门的!”
陈汉杰道:“我会知道他用话激我?!你也不说提醒我一下!现在倒来埋怨,马后屁……”
回去的路上,我脑子里乱嗡嗡的,心中乱糟糟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到了村子里,路上遇到人,跟我打招呼,我都没有反应,连是谁都没有看清楚。
走到家门口,迈进去了一条腿,迟疑了片刻,我又迈了出来,在门口呆呆的站了很久,又踅摸了很久,猫王听见动静,都跑了出来,眼巴巴的瞧着我,我想了想,忽然悲从中来:即便是我再去质问老爹,去盘问三叔,他们会对我说实话吗?
我转身离开,往三叔家里去了。
敲开了大门,三婶见是我,便道:“是弘道啊,来找你三叔吗?你三叔没在家。”
我道:“我不是来找三叔的,我来看看爷爷和二爷爷。”
三婶道:“你二爷爷也不在,只有你爷爷在。你去吧。”
我浑浑噩噩的进了院子,往爷爷住的屋子走去。
屋门虚掩着,我刚要扣门,爷爷的声音便道:“进来吧。”
我怔了怔,然后进去,只见屋子里一片昏暗,爷爷坐在一片蒲团之上,捏着诀,睁开眼睛来,目光莹润晶亮,我道:“孙子打扰您练功了。”
爷爷道:“前番日子,我将胎息境又进了一步,以此皮囊,水米不进,呼吸全无,也可维持二十年了。而今,我在悟大相术——彻地功,已有九成水准了。”
我不知道爷爷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只得胡乱答道:“爷爷的本事,我们万难追及。”
爷爷道:“你说,人活一世,能吃喝拉撒睡即可,迟早都不免一死,可我们却非要耗费光阴,艰难困苦,修炼高深本事,所图者何?”
我愣了愣,道:“因为这是祖上传下的本事,不能丢了。”
爷爷道:“祖上传下之本事,为何不可丢了?”
我道:“丢了便是不肖。”
爷爷道:“不肖又如何?”
我愕然不知如何作答。
爷爷笑道:“学本事,并不为祖上,只为自己。为了自己能活。”
我呐呐道:“为了活?”
“然。”爷爷道:“若是告诉你,修炼相功相术会死,你还会修炼吗?”
我摇摇头,道:“不会。”
爷爷道:“所以,无论冠以如何冠冕堂皇之理由,修行,无论是修今生还是修来世,总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好好活着。尽管活着是一件苦事,是一件难事,可为了活着,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我道:“爷爷说的是。”
爷爷道:“你听明白我的话了?”
我道:“孙子听明白了。”
爷爷笑道:“我看你并没有明白。”
我愣了愣,道:“孙子会好好再想想的。”
爷爷道:“不必想,不必问,就算明白。你回去吧。”
“是。”我应了一声,转身就准备走,忽然想到要问爷爷的话还没有问,便又止住脚步,道:“爷爷,孙子来是想问您一件事情的,我叔父他究竟怎么样了?您总不会骗我。”
爷爷道:“我方才说过,不必想,不必问,就算明白。你又开口问,又做他想,果然是没有明白。”
我茫然道:“孙子这次是真的糊涂了,请爷爷教我。”
爷爷道:“这世上绝大多数之人为了活着,什么事情都愿意做,包括与世隔绝,包括杳无音信。”
我忽然醒悟,喜道:“爷爷的意思是,叔父他还活着,是为了活着,所以才与世隔绝,才杳无音信的?”
爷爷道:“总算明白了些。”
我道:“这又是为什么?”
爷爷道:“我方才也说过,活着,本就是一件苦事,一件难事。”
我道:“孙子明白了。”
爷爷道:“这次是真明白了?”
我道:“真明白了。”
爷爷道:“那你去吧。”
我道:“孙子告辞。”
往外走了两步,我心头忽然一震,不由得又止住脚步,回问道:“爷爷,我叔父他是在修今生,还是在修来世?”
爷爷道:“在他自己。”
我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出门的时候,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回头看看爷爷,端坐不动,眼睛又已经闭上了。
我走出了屋子,抬眼看时,竟然仍旧觉得天空昏沉,像是在屋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