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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四百七十九章 信条

“食肉者!污染者!我已经看到你的原罪!”

宛若看见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一般,癫狂的原始人的速度快的不可思议:“哭泣的自然,流淌的污水,被屠杀的生灵,被破坏的环境你,血债累累!”

当槐诗想要转换方向时,便感觉脚下忽然一沉,一张张痴笑的面孔从隐约中浮现,死死的抱着他的大腿,寄托以愚信和盲从,呼喊着教主的名讳。

再然后,随着吹笛人的动作,万钧之重凭空降下,美洲以所谓的金融为秩序,向全世界所施加的镣铐。

紧接着,是埃及在澳洲、在南北极的荼毒,被焚烧殆尽的焦土中喷发出狂暴的热量。罗马的三度举世征伐和高昂到足以令农奴绝望一生的税赋,殖民背后的血和骨

乃至,在围攻之中,冷漠的声音。

“滚!!!”

在短短的弹指之间,痴肥的女人手臂破碎,随着槐诗的铁拳推进,五指、拳头、手臂尽数碾压成泥。再然后,宛如铁钳那样,握着她的面孔,向着身后砸出。

而原始人,早已经在横扫的怨憎之下腰斩,断成了两节。

逆着核子裂变所造成的烈火,槐诗向前,扯着凡夫的愚信,砸碎了身上的枷锁,将战争的幻影击溃!

血和火在他的面前开辟。

他执着的向前,带着那些贯穿在身上的武器,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对手。

“怎么了,怎么了,槐诗?”

吹笛人好奇的探首,凝视着那一张漠然面孔:“为何露出如此狼狈的样子,如此失落的神情?”

“是以往最惯用的把戏不灵了么?”

他停顿了一下,恶意满溢而出:“还是说,你在盼望着什么到来?!”

你在期盼着什么?

从天而降的英雄么?还是说,那些逝去的魂灵,那些被汝等秩序所荼毒的受害者们降下谅解?

槐诗不知道。

当吹笛人一呼百应的时候,他所感受到的,只有孤独。

往昔呼唤着自己的一切不知何时,已经消失。

在这海量的苦痛和灾难之中沉默

可当他每一次抬头,望向头顶那一片璀璨之海时,所得到的只有失落。

理想国不在这里

他们去哪儿了?

可是,他们不论去往何处,都没有关系。

“他们在看着我呢,吹笛人。”

槐诗抬起手,拭去了脸上的血,向着眼前的敌人举起武器:“来啊,理想国就在这里!”

“我在这里。”

“我还未曾死去!”

那一瞬间,呆滞中,吹笛人的眼眶渐渐通红。

几乎感动的快要,泪流满面!

那样的眼神

“对,就是这样,没错!”

他握紧拳头,为眼前的对手献上赞叹:“不要害怕,槐诗,孤独的人永远无所畏惧!如今的你才是最完美的你!”

”即便是以同样的秩序束缚,以严苛的条例教导,可当人类选择与他人为伴的瞬间,便已经身处于地狱之中!

不论幻觉再如何的甘美,一切祈求和渴望,最终所得到的,只有背叛和憎恨。”

毁灭要素大笑着,欢欣鼓掌,“如今的你,你正是从名为秩序的地狱中所超脱升华的超人!”

回应他的,是来自钢铁的冷漠低语:

“放你妈的狗屁!!!”

在雷鸣声中,恒星一样的光焰同吹笛人所化的阴霾对撞在一起,扩散的波澜之中,他们彼此碰撞,游走,冲击,掀起源质的潮汐。

可在陡然之间,在吹笛人的笑声中,他们又穿过了突如其来的裂隙,坠入了荒芜的黑暗里。

仿佛落入地狱中的星辰一样。

辉煌宏伟的一切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荒芜和死亡的世界。

崩裂的大地之上熔岩早已经干涸,苍白的骸骨枕藉,堆砌成山,当战争和战争结束,一切都归于死寂。

但那一切,又迅速如同泡影一般,被撕裂,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冷酷又平坦的钢铁大地,宇宙之中的星辰熄灭,大地之上荒无人烟,除了遍布尘埃的建筑,再无任何的人迹。

“滚开!”

槐诗的剑刃斩落,突破了那些幻象,向着吹笛人斩下。可在大笑声中,他们眼前的世界又再一次变化。

破碎的营养仓内,所有的液体已经从裂口中蒸发,只剩下了暗淡的红灯闪烁,干瘪的尸骸腐烂在仓里。

而一座座营养仓,如同墓碑一样,延伸到了世界的尽头。

再紧接着,当槐诗回头,便看到了,世界再一次的变换,虔诚的赞颂和狂热的呐喊声扑面而来。

庞大的广场之上,无数佝偻枯瘦的人影叩拜在地上,狂热的赞叹,膜拜。向着那广场之上一座座直冲云霄的圣象。

齐天大圣、玄鸟、羽蛇、活圣人、朱庇特,乃至最前面的,最为宏伟的那一座

全能之太一!

威严肃冷的雕像冷漠俯瞰,仿佛凝视着那一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面孔。

那是槐诗自己!

“可曾得意么,槐诗?”失去了左臂的吹笛人毫无痛苦,洋溢着喜悦,向着他展示:“看啊,你如同神明一般,受人敬仰!”

“你以为这些东西就能让我动摇?”

槐诗踉跄向前:“还是说,你以为靠着这些,就能让自己的生命再延续那么几秒?”

”可这并不是我的杰作啊,槐诗。“

吹笛人的神情越发戏谑,那一张染血的面孔如此愉快,在剑刃之下如同阴魂一般躲闪,大笑:“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这里是白银之海的垃圾桶,再生计划的分歧层。”

“这里,就是混沌运算,采纳你们人类的主张和欲求,所创建出的现境虚拟机!”

那一瞬间,冰冷的触感,贯穿了槐诗的心脏。

吹笛人咧嘴,无声大笑,握着为现在这一刻而准备的匕首,看向着那一张近在咫尺的面孔,告诉他:

“这便是被你们所创作,所扼杀的未来!”

从再生计划开始,不,从再生计划开始之前,混沌运算便早已经开始运行,采纳一切思潮,权衡所有的主张。

集合了整个人智的灵魂之海在思考,在推演,在创造。

创造人类的世界!

同时,又舍弃数量亿万倍于其上的地狱!

在一瞬千年的推演中,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有海量的可能和分歧,而每一条路所通往的,都是绝路和深渊。

在数百年来的时光中,历届再生计划中所舍弃的主张,那些绝望的废案,那些通向毁灭的道路,尽数堆积在此地。

人类所渴望所创造的地狱,被人类所掩埋在这一片黑暗之中。

无人问津。

此刻,当吹笛人屹立在这一片无数地狱所形成的地狱中,抬眸所眺望,看到的,便只有无可逃避的毁灭。

“看到了吗,槐诗,自始至终,你们所创造的,都只有地狱。”

他垂眸,俯瞰着眼前的敌人,嘲弄轻叹:“所谓的再生计划,只不过是绞尽脑汁,从那么多的地狱中,选出一个不那么糟糕的地狱而已”

“亦或者”

他咧嘴,再忍不住恶意的笑容:

“你们只是假装,不曾活在地狱里而已。”

就好像,灵魂被开了一个洞。

以血脉的傲慢为核心,铸就了鄙夷之刃,赋予蹂躏和掠夺之毒来自吹笛人的杰作,在最恰当的时候,送入了敌人的胸膛之中。可他的动作不曾停滞。

紧接着,是突破了道德和律法的束缚,那些对待他人毫无来由的恶意。

再然后,是麻木于现实之后对一切哀鸣都理所当然的漠视。乃至践踏着同类、追逐利益,将曾经的牺牲尽数泡在脑后的遗忘

为了自己,不惜破坏他人。

为了蝇头小利,不惜遗祸无穷。

为了野心和权力,不惜率兽食人。

那些从人世之中所萃取出的恶意,可以称之为原罪的东西化为了匕首,贯穿了槐诗的灵魂,将一点点的钉进这一片地狱之中。

令燃烧的光芒熄灭。

那些武器无法杀死他,他将自己再度重铸,凝结成钢铁,同死亡拔河,未曾放弃。

而吹笛人,只是冷漠的松开了手。

“就在这里说再见吧,槐诗。”

他俯瞰着那些逝去的一切,后退了一步,淡然道别:“这一片求索追逐之后所创造的绝望之土,这便是与你相衬的葬身之地。”

不必再浪费时间,去亲自费尽心机去砸碎这一块顽铁,去用自我的意识一点点磨灭槐诗的灵魂。

这里就是他为槐诗精心挑选的目的。

时光会毁灭一切。

在超越时光的白银之海中,一瞬间可以变成永恒,同样,永恒也不过是一瞬,就在这依旧运行的废弃层里,推演还未曾继续。

离开这里之后,只要一秒钟,那数十万年的时光就会将他彻底蒸发。

他将无声消散,如同一名理想国的成员一样,永恒的融入这一片铸就残忍现实的废墟之中。

就这样,伴随着冷漠的道别,门扉在吹笛人身后,悄无声息的关闭。

只留下永恒的寂静。

还有地狱中已经毫无意义的时光。

只是一瞬间,一切都已经结束。

永恒已经无声流过。

此刻,宏伟到看不到边际的验算层中,人智的圣殿之下,满怀着欢欣的大笑声响起。

伴随着那澎湃的潮声,无形的阶梯拔地而起。

名为混乱的长路与此展开,自无数主张的矛盾和预演的灾害之中,节节延伸,通向了再生计划的尽头。

那一扇隔绝着他和永恒人智的大门。

此时此刻,吹笛人哼唱着地狱中的歌谣,踏上了这一条播撒灭亡的道路。

一步,又一步。

直到身后,有门扉开启的声音响起。

他的脚步停顿在半空中之中,不曾回头,不愿意再去看那一张令人作呕的面孔,只是看着前方。

隐藏着薄雾之下的面容和神情,就仿佛要将一切狰狞和怒火吞尽。

“啧,槐诗”

就在他身后那一扇破碎的大门里,从往昔的残骸里爬出的亡魂伸出了手。

艰难的,坚定的,爬出了永恒的地狱!

在那一片永恒的黑暗里,究竟度过了多久呢?

槐诗已经忘记。

一百年,两百年?

亦或者是,一千年,一万年?

在冻结的沉睡之中,就连钢铁都为之锈蚀,风化,渐渐消散。

可在朦胧和煎熬中,他却听见了挖掘的声音,好像土石翻卷的细碎声响,以及,沙哑的声音。

在呼唤他的名字。

“槐诗。”

有人在重复着他的名字:“槐诗,槐诗,槐诗。”

喋喋不休。

他说:“槐诗!!!”

倾尽全力的,用朽坏的肺腑和被撕裂的肺腑,呐喊。

呼唤他的名字。

就像是过去的所有人一样。

让破碎的钢铁面孔,微微颤动了一瞬。感受到那些钉进自己灵魂中的匕首消失无踪。或许是已经被拔出,亦或者,是在漫长的时光中也随之风化,消散。

所存留的,只有支离破碎的自己,还有,永恒不变的地狱。

仿佛有雨水落在了他的脸上,但却毫无踪迹。

然后,他终于看到了,眼前那一张衰老干枯的面孔,徒留形骸,仿佛枯骨一般的轮廓。

“槐诗槐诗”

那一双漆黑的眼眶里,空空荡荡,灵魂的火花在艰难的跳动着,仿佛风中残烛。

看着他,语无伦次。

“我终于我终于找到你了”

哪怕是在近乎永恒的消磨中,一切都分崩离析,可在那一张干瘪又破碎的面孔之上,槐诗却分辨出了某种分明的喜悦和解脱。

他看着槐诗的面孔,一遍遍语无伦次的重复:“终于找到你了”

就仿佛喜极而泣。

可是干枯的灵魂中却再无眼泪。

除此之外,忘记了所有的话语。

在漫长又漫长的寻觅中,他早已经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自己的目的,甚至忘记了自己为何不能放弃

可唯一没有忘记的,是这个无数次重复中已经快要代替自我的名字。

“这个,这个要给你一定要给你”

他小心翼翼的捧起了怀中的残破的掌机,从插槽里,拔出了一枚遍布锈蚀痕迹的芯片,凑到了濒临破灭的灵魂之前。

铁片上,一滴白银之海的雨露落下,落入了槐诗的灵魂中去,令他睁开了眼睛。茫然的凝视着这个世界,感受到痛楚和近在咫尺的死亡。

可在那一张铭刻着统辖局标志的铁片之上,来自再生计划的权限降下,融入了他的灵魂里。

重新,修补一切。

赋予了生命和呼吸。

也终于让槐诗,回忆起了他的名字。

“马克西姆?”

槐诗看着眼前的行尸走肉,看着那奄奄一息的灵魂火焰。

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微微的跳动了一下,又跳动了一下。

就仿佛,逝去的魂灵在一次归来了,回到了空空荡荡的躯壳里。令干枯的面孔之上,浮现熟悉的痕迹。

“原来他是叫做马克西姆对的,我是马克西姆”

那个男人呆滞的低语:“我找了你好久,槐诗,在哪里都找不到你我有东西一定要给你我都忘记了,我还忘记跟艾米丽说对不起可是,艾米丽是谁,我想不起我都忘了全都忘了”

太久了。

都太久了。

太多的东西,都已经消磨在这近乎永恒的时光里。

有一部分的他或许还活着,可更多的那一部分,早已经死了。

生命,灵魂,自我。

他已经快要全部失去,只剩下一具残破的空壳。

“这真的值得吗,马克西姆?”

槐诗低头,看着他递给自己的铁片,不知究竟应该感激还是悲悯:“为了一个几乎不存在的可能,牺牲所有。”

马克西姆怔怔的看着他,好像听不懂他的话。

残破的魂灵中,流出最后的困惑。

“为什么不值得?”

“”

槐诗握紧了他递给自己的铁片,闭上了眼睛。

寂静里,有细碎的声音响起,来自残破的灵魂中。

就在马克西姆的灵魂里,那一块从剥落的裂片之后,所露出的源质结晶。

在不知道多久之前,他切裂了自己的灵魂,存留下了来自过去的记录,以期待有朝一日,这一份记录能够去到它应该去到的地方。

“我在此向决策室进行最后的报告:再生计划所产生的意外我必须承担最主要的责任,并因此,根据自我的判断而进行最后的补救行动。

我找遍了所有的地方,接下来我会往废弃层里去如果有人能够找到这一块源质记录的话,就说明,我可能已经死了那么,这很有可能是我的遗书。”

在结晶的投影之中,大量的杂波和破损的半点出现,令那一张面孔变得模糊不清,无法分辨,好像随处可见。

可即便是灵魂的状态,他依旧保持着统辖局的制服,端坐的时候,神情严肃,一丝不苟。

断断续续的话语声响起。

“在很小的时候,我好像,很沉迷游戏,废寝忘食,即便玩得不好我可以拯救世界,斩妖除魔,无所不能。

可直到成年之后,我才发现,有些人能够成为英雄和勇者,而有些人只能成为铁匠和货郎,哪怕已经拼尽全力。”

投影中的男人微微耸肩,仿佛自嘲:“可这个世界并非只对勇者有意义,对不对?铁匠和货郎也会有自己所珍视的东西。

所以,即便是付出全部都没有关系,我想要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

哪怕只是一步,哪怕只是一点

不,哪怕是毫无意义也没有关系。

我深知自身能力的极限,很有可能一事无成,但一定还会有其他人同我一起,比我更强的人。

各位同仁,我明白如今现境的危机和自身的无力。

可这个不完美的世界,正是由无数人,以毫无意义的牺牲、毫无意义的挣扎和毫无意义的努力所用尽全力的拼凑而成。

缺一不可。

我们从地狱里爬出,奋进全力的向上爬行,试图撑起一切。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几率也无所谓。

我们都是祭品,但我们心甘情愿。

我们牺牲一切,不是为了太过遥远和虚无的未来,而是为了能够成就更好的现在。

或许,这就是统辖局存在的意义

以上,这里是统辖局决策室办公厅助理主任,马克西姆。”

在闪烁的投影,那个男人郑重的颔首,望向了遥远时光之后的另一边,恳请道:“请代我向我的女儿艾米丽道歉,愿她能够原谅我。

也愿我能够履行最后的职责,将这一份力量,交托到真正有资格使用他的人手中。”

在渐渐熄灭的光中,那些渐渐飘忽的声音里,有最后的道别传来:

“大家,再见。”

啪!

源质结晶之上,浮现裂痕。

当使命完成的瞬间,便无声消散。

寂静里,只有槐诗伸手,试图挽留那些飞散的流光,直到许久之后,轻声呢喃:“再见,马克西姆。”

而就在他身旁,那一具空洞的灵魂,仿佛也听见了他的话语,露出了笑容。

有崩裂的声音响起。

“你该走了,槐诗。”

他说:“你还有你的路。”

“嗯。”

槐诗闭上了眼睛,咬牙,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撑起身体。最后回头,看了他一眼,看着他脸上的笑容。

踉跄的后退了几步,槐诗转身离去。

当来自办公厅的权限再度被激活时,便有光芒之门从天而降,贯穿了寂静的地狱,带来了抗争的浩荡回音。

在推开门的瞬间,他听见了背后的声音。

“能赢么,槐诗?”

槐诗的脚步停顿一瞬,用尽全力的点头:

“一定!”

于是,马克西姆在没有说话。

只是满足微笑着,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光里。

寂静里,地狱坍塌的轰鸣声从远方响起。

撼动整个世界。

一切好像在动荡中彻底破碎。

可在废墟中,马克西姆却一动不动,只是握着那一台残破的掌机,一遍遍的哼唱着熟悉的游戏音乐,那些单调的旋律。

便由衷的快乐起来。

就好像又一次变成了英雄那样。

小小勇者拔出长剑,再度踏上征程,去往魔王的城堡。

寻找伙伴,磨砺等级,和邪恶对战。

“真美好啊。”

马克西姆,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坠入了更深的黑暗里。

这一次,我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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