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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 冤家

妙哥随着璎珞往东边走了两处大殿,空气中便传来了悠悠的梅香,妙哥不觉便笑了起来,道:“早便听说大国寺的梅林已经打了花苞,如今瞧果然如此。大国寺的梅花每年开的可好了,有国寺梅海之称,听说有一年太后还在大国寺的梅花林中开过赏花会,府上的大姑娘便是在那次赏花会上被昌平侯夫人看中,后来得以嫁进昌平侯府的呢。姑娘,咱们趁着这会子人少,赶紧过去踏雪赏梅如何?”

那阵阵梅香当真清冽诱人,璎珞闻言便点了头带着妙哥直奔大国寺中的梅花林。

大国寺的后山上有漫山遍野的梅花,可惜现在都还没开,倒是这大国寺的大雄宝殿周围也遍植梅树,且株株都是精品,又有专门的人精心照料,故此早早便打了花苞,含苞欲放。

梅林中的雪都尚未融化,更不曾有人扫雪辟道,未曾人工雕琢过的梅林当真是清幽古静,雅若仙境。地上的白雪和树上的白梅相互辉映,若雪团压枝,红梅点点映雪却是更见艳丽娇美,绿梅盛雪别样雅致清丽,黄梅覆雪却是一派婉约素淡。

即便梅花都尚未盛开,可也别有一番风姿,又因此刻无人来访,更是显得风景秀美,引人入胜。

璎珞和妙哥踩着地上的雪层咯吱咯吱地往里走,只觉置身在此,嗅着梅香当真是心旷神怡,方才被青桐闹出的堵心堵肺也散了许多。

“呀,姑娘快看,那支照水梅竟然都开了呢,真是好看!”

妙哥言罢,璎珞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便见前头不远处高枝上头有一枝照水梅开的格外好。旁的花枝上不过是零零星星打了些花苞,唯独它临寒盛开了满枝的花朵,朵朵向下,花红似火,远远望去异常显眼,宛若一位遗世独立的绝色佳人俯瞰着红尘万丈。

璎珞不由也看的出神,却于此时,倏忽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像矫健的灵豹一般踏上了高高的树桠,转瞬间那支开的正好的梅枝便被折下,那身影一跃而下,身上的衣袍大氅飞舞间卷动着一树花蕾落雪纷纷扬扬地往下落。

眼前雪沫飞扬,璎珞本能闭了下眼眸,再睁开眼时,鼻翼间梅香萦绕,那支开在枝头的梅花已送在了眼前。

她眨了眨眼,将目光从那梅花移开,这才瞧清两步外站着的那个挺拔的身影。

秦严今日难得的穿了件银白色含蟒狐腋箭袖长袍,腰间束着条浅蓝色缀羊脂玉腰带,别着个滚蓝边五色宫绦绣松菊的元宝荷包,外头披着件石青色貂裘绣银丝点素图纹鹤氅。

他墨发高束,其上扣着白玉冠,整个人一扫平日惯穿的玄色灰色衣衫,一下子便少了些迫人的冷煞之气,凭添了两分的潇洒隽秀。

他此刻面上也未曾覆那张冰冷的面具,一张俊美的面容在雪光的映照下似有流光滑动。唇角有着淡淡的笑意,那笑意晕染进了幽深的双眸中,使得他的眼眸有些似烟似雾,倒影了雪树梅花,显得格外清洌明亮。

他就那么专注地注视着她,手中拿着的花枝,令他又多了一些走马章台的肆意风流。

璎珞瞧见这样的秦严,不觉便愣了一下,一时间竟有些目眩呆愣,可随即她却是脸色一变。

她今日就没想到秦严也在这大国寺中,且瞧他这样子一准是早知道自己也在的,他这分明是特意打扮过,且瞧样子也是关注了自己的行踪,专门在此等候自己的。

这让璎珞眼前瞬间闪过方才法源大殿外的事情,那个青桐如何就知道自己今日会来大国寺的,法源大殿今日的一众施主们非富即贵,青桐虽然手有银资,但她不过一个无依无靠之人,若没人相帮如何能靠近法源大殿。且这青桐有如此大的胆子,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撑腰撺掇的。

璎珞原本对大夫人怀疑了八分,如今瞧见秦严,却一下子就怀疑到了他的身上。她想自己丢脸了,定安侯府也好不了,大夫人怎么会如此不理智,采用这样伤敌一万自损八千的法子?倒是秦严,妥妥的有这个动机,不然他怎么会这么凑巧就出现在了这里?

有时候人就是那么奇怪,一旦思想开了头,便会越琢磨就越觉得就是那么一回事。

璎珞此刻便是如此,前一刻还有些怀疑秦严,下一刻她简直就肯定了这事儿就是秦严做下的!

这个想法令璎珞方才蓄积的难受,还有这一个月来的焦虑烦躁尽数爆发了出来,她面色一时沉冷如冰,一双明媚水润的眼眸却像是落进了点点篝火燃烧起来,怒目瞪着秦严,一挥手便将他送到眼前的那梅花枝扫落在了地上,冷声道:“卑鄙无耻!”

言罢,她竟是再不愿多看眼前男人一眼般,转身便往梅林外走,脚步飞快,携带着不尽的怒火和气愤。

秦严这些时日心中也状若油煎,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他都到了定安侯府的后巷了,一站许久,却又每每止步,生生压下心里的渴望离开。

那日他说过以后会信守礼数,不再随意地去闯她的闺阁,他从来都是说到做到的。

更兼她觉得自己订了亲,而他再私闯她的闺阁,由着自己的性子亲近她,只怕她心中对迟璟奕的愧疚会越来越重,且她若然产生了羞耻感,以后便更难对他敞开心扉,说不得还会在心里挽成心结。

他顾念着这些不敢去寻她,这都大半个月了,他度日如年,依着他的性子,何曾这样迁就包容过一个人?

便是今日也是他有事恰在这大国寺,后来法源大殿那边闹起来,他才得知她也在这里。

又念着她受了委屈,只怕心情不好,他尾随到了这里,为讨她欢心还做了折花送佳人这样以前万不会做,也不屑做的风雅事。

她倒好啊,人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她竟罔顾他的一番心意,还一巴掌甩了上来,怒骂他卑鄙无耻!

卑鄙无耻?秦严听的出来,她这次的言语中满是不屑和鄙夷,厌恶和愤恨,便是纳征礼那日在她闺房中,她虽然也骂过他,可那语气都不如这次来的严重。

秦严万万没料想到璎珞会如此,先时都被她挥过来的手打楞了,眼瞧着那梅花枝落在了雪地上,而她转身便走出了七八步,他这才反应过来,怒火滔天,大步便直扑她前头离去的背影。

秦严心中窝着火,动作自然也就算不上温柔了,几大步追上璎珞便伸手从背后穿过她的腰肢,钳制住她的柳腰一把将人从后头抱了起来。

璎珞被他从后一拖,跌进秦严的怀中,气的脸色涨红,双腿踢腾,恼声道:“放开!仗着一把力气欺负女流之辈,秦严,别让我看不起你!”

秦严闻言却是冷笑一声,根本不搭理她的叫嚣和踢腾,略一弯腰便将璎整个抱了起来,大步就往梅丽深处走。

“姑娘!”

妙哥自秦严突然出现就傻住了,只因秦严今日穿戴于上次太过不同,加之脸上又不曾覆面具,他本就生的极为俊美绝伦,方才还面带笑容,那无双的风采,满身的气场,却是比妙哥从来不曾见识过的。

傻了的妙哥在璎珞和秦严吵闹起来后还有些转不动脑子,至到此刻秦严抱着璎珞眼见已走远,妙哥才骤然醒过神来,脸色一白,尖叫一声便要去追。

只可惜她刚抬步,影七便不知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幽魂一般堵在了妙哥的身前。

那厢秦严将璎珞抱起,璎珞便挣扎的更厉害了,又踢又打的,奈何两人武力值根本不在一个级别,璎珞踢腾了一身汗也不曾撼动分毫。

秦严直将璎珞带进梅林深处这才将踢腾厉害的璎珞往地上狠狠一丢,璎珞整个人便扑进了雪地里,侧脸跌进雪堆里直溅了一嘴一脸的雪沫子。

璎珞本就误解了秦严,再被他这么一丢,当真是想咬死他的心都有了,身子扭转,攥了一手雪便回头冲秦严砸去。

秦严又怎么会让她得逞,身子一偏便避开了,跨前一步单膝跪在璎珞身侧便去抓她,岂料璎珞动作极快,他一过来,她右脚便提起一层雪直扫秦严门面。

秦严哪里想到她泼辣敏捷至此,竟是被她兜头兜脸的也踢了满脸脸头的雪,脸色陡然暴戾,拽住璎珞抓雪的双手便扣在了她的头顶,璎珞双手挣脱不开,却也不肯服输,双脚乱蹬起来。

秦严冷哼一声,索性一个翻身将她直接压在了雪地里,他身量高大,重的很,一压上来璎珞便险进了雪中,身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

凉意透骨而入,璎珞险些没被压得闭过气去,咬牙切齿地瞪着秦严,道:“你这个出尔反尔的小人,上次你说过不对我动手动脚的!”

秦严却是咧嘴冷笑,露出森森白牙来,眸光似讥带诮,冷锐非常,道:“方才不是你骂我卑鄙无耻的吗?左右你已经将我定义成小人了,我还恪守着承诺做什么君子!总得对得起你不遗余力抹黑爷的这番心意吧!”

璎珞觉得秦严不仅说话不算数,还强词夺理,气的咬牙,反唇相讥,道:“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清楚!将心思动到了女人身上,用的手段比内宅妇人都不如!不是卑鄙无耻是什么!”

秦严目光滑到璎珞因挣扎而露出的一截纤细的脖颈上,简直想一把掐死璎珞算了,免得她次次出口就是气的人心肝发疼的恶毒之话。可他手指动了动,也不过是捏紧了她的腕子,声音发沉,道:“我做了什么竟比内宅妇人的手段都不如了?你给人定罪总要让人知道所为何事吧?瞧瞧你现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举止宛若泼妇,出口便是尖锐谩骂,不讲道理,不通情理,哪里还有半点女子的温婉贤淑!”

璎珞被他的话刺地心头一痛,她何尝想这样又打又闹的,可谁叫他纠缠不休,每每武力压人的!

如今倒成了她泼妇无状了,她亦回以冷笑,道:“我原就不是那等贤惠温婉的女子,恭喜世子爷,今儿总算是顿悟了。求求您了,赶紧的远离了我这泼妇吧,省的玷污了您高贵的身份!”

秦严一时被璎珞顶地面色铁青,说不出话来,只能恶狠狠的盯着眼前该死的女人。

却见璎珞亦是满脸冰霜,神情比她身下的冰雪还冷,眼眸中是不容错认的讥诮,尖利的像一把刀,直捅人心。

秦严不言语,璎珞也势不退让地紧闭了双唇于秦严对峙,忽起一阵冷风,卷动着落雪飞扬扫过两人的衣襟鬓发脸庞,两人也不曾在意分毫,就像是两只较劲的牛犊,非要分出个胜负强弱一般。

也不知是雪地太冷还是太过气恨,璎珞狠狠哆嗦了一下,紧咬的唇齿也颤抖了起来,秦严双眉蹙起,这才褪了怒火,细细打量起身下的女人来。

她背后的貂毛兜帽围着脖颈,雪白的绒毛掩映着巴掌大的脸蛋儿,脸上的肌肤莹润白皙的比身下的雪还清透几分,她好像清减了不少,原本鹅蛋脸型,此刻却显得消瘦成了瓜子脸,那尖尖的下巴骄傲地微扬着。

脸上还沾染了一些雪粒,映衬着那眼眸愈发黑亮吓人,只那一向嫣红水润的唇却有些发青,微微地颤抖着,平添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娇弱。

眼见她瘦了那么多,秦严心疼的厉害,心便软了下来,怒火也随之消散了不少,哪里还顾得上和璎珞乌鸡眼般争锋,他蹙眉将攥着她手腕的大掌松开,改而包住了璎珞的双手。

触手冰冷,不觉便不赞同地抿了唇,一个翻身一扯一滚,两人的位置便瞬间调转了一下,璎珞在上,秦严在下。

他将她的双手笼在掌心放置在胸前,盯着璎珞道:“冻成这样也不吱声,自己照顾不了自己,还让爷离远点?留你自己冻死在这里不成?”

璎珞不觉挣扎,道:“是谁让我扔进雪地里头去的?这会子倒充起好人来了,你走了,我自然会离开,又不是少了腿就傻傻地呆在这里挨冻了!”

秦严见她翻了个白眼,禁不住倒笑了,道:“瞧吧,声音都发颤,说话都不利索了,还不忘和爷顶嘴。当真是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

他说着竟是腾出右手来笼了笼璎珞身上的斗篷,顺势在璎珞的俏臀上啪地拍了一下。

璎珞何曾被人如此对待过,不觉瞪大了眼眸,脸色顿时便黑了,只不待她跳脚说出伤人的话来,秦严便抢先开了口,道:“让爷来猜猜你何故骂爷卑鄙无耻,手段不如内宅妇人?爷听说方才法源大殿那边迟璟奕的通房寻上了你,你可是觉得那通房是受了爷的指使?乃是爷安排的?”

璎珞闻言眯了眯眼,冷笑道:“难道不是吗?难道你没处心积虑的要坏我亲事?毁我姻缘吗?!”

秦严神情一冷,捂着璎珞冰冷双手的大掌禁不住一个用力,直揉捏地她指关节格格作响,疼的眼泪都冒了出来。

秦严这才讥笑道:“你这便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爷是定要坏你这门亲事的,可爷也犯不着使这样的手段,更不会将心思动到个女人身上,行这般上不得台面的勾当!还有,你的姻缘在爷身上呢,你且给爷记住了!”

秦严说着陡然抬头便在璎珞冻得紫青的唇上咬了一口,璎珞吃痛,惊叫了一声,好在秦严也未为难她,咬了一下便离开了。

璎珞这会子也顾不得恼恨他的举动了,只念着他说的话,一时面露狐疑,道:“真不是你做的?”

见自己已然解释了,璎珞却还是表示怀疑,秦严恨不能抛开璎珞的脑子,看看这蠢女人的脑子是不是被虫给蛀了。

其实璎珞也就是突然见到秦严,头脑一热,这才怀疑到了秦严身上,之后见他恼怒异常,方才两人在雪地中对峙,璎珞脑子冷静下来已打消了先前的怀疑。

就像是秦严说的,他若想毁这门亲事,只怕法子有的是,实在犯不着使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法。更何况折腾出一个通房来给自己难堪,这其实也改变不了什么。

秦严便不说这些话,璎珞也知道是自己误解了,更何况,秦严行事素来嚣张,他这样的人,做过的事不会不认,他既开了口,她又怎么可能不信?

只是虽然她心知错了,两人吵都吵了,又有这尽一个月的坐卧不安,璎珞心中有恨,却是不肯低头承认误解了秦严的。

且她也想诈秦严一番,弄清楚秦严这一个月到底做了些什么。

故此见秦严脸色再度发青,璎珞反倒抬了抬下巴,道:“除了你,还有谁能整出今日这样的恶心事来坏我亲事。”

秦严不觉咬牙,冷声道:“爷实话告诉你,那迟璟奕的父母现如今根本不在迟家祖宅。他和你定亲,迟璟奕都是说服了迟家老太爷,由着迟老太爷做的这个主。迟璟奕的父母这会子人在北边儿的丰州,为迟家打通往前往北耀的商路。而从京城到丰州,便是平日里快马奔驰也要行上小半个月,如今北边降雪不断,道路阻隔,迟家的家书根本就送不到丰州去。这婚姻之事奉行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书缺一不可,你们的定亲文书上需得有男女双方父亲或母亲签字用印,再送往官媒处登记,这才算真正定了亲事。而这事儿那迟家老太爷可代劳不了。你的订婚书上苏定文是用了印,可迟璟奕的父母却还不曾呢,你说,爷若是半道截了那婚书,你们这亲事可算是定了?”

璎珞本就是在诈秦严,想让他说出谋算来,她没想到他还真告诉她了,更没想到他竟打的是这样的主意。

若然婚书都被截了,这礼数便算不全,动静闹的再大,也确实算不上结了亲订了婚的。

可恨的是,他告诉了她,她却无能力阻拦和应对,璎珞顿时气的双眸都红了,俯下身扑到秦严脖颈间便狠狠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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