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瞪着它，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是一栋长方形、展馆一般的大楼，看着大概四五层高楼体的每一个面都罩着一层暗色的玻璃，玻璃后分出了不知多少个方格，设计成了一个个橱窗的样子。

每一个橱窗都浸在颜色各异的背光下在暗蓝、玫红、橙黄色不断跳动的光芒或坐或立的，是一个个凝成了黑暗、只能看见形体轮廓的人影。

有的人影很矮，矮得甚至看不出来性别有的显然是男性，因为影子肩膀宽阔，肌肉结实还有几个身姿曼妙、踩着高跟鞋的影子，正随着隐隐音乐声，轻轻摆动着腰肢与胯部。

并不是每一个影子看起来都符合人类的标准定义，因为林三酒一转眼，发现在三楼右侧的格子里，站着一个腰部探出了无数细长黑影的人。每一条细长黑影，都仿佛是有生命一般，在那看不出性别的人影身边下翻卷，时不时抚过玻璃橱窗。

“这……这楼……不是我想象的那个吧？”意老师在她脑海，喃喃地发出了一句感叹。

“这……取决于你想的是什么了。”

在大楼正门口出出入入的进化者很多，有的把脸埋在围巾里，有的低着头脚步匆忙他们有男有女，神色各异林三酒想找个人搭话，问问附近的签到处在哪儿，却没有人愿意与她目光相碰。

“在繁华地带，进化者自动避开的地方，很有可能是签到处。”她回想了一下手册的指点，迈步朝小镇里最繁华的地方走了过去：“来，咱们进去找找。”

“你根本是想进去看看。”意老师毫不客气地指了出来。

“你说得没错。”人皆有好之心，林三酒也不例外她站在门口，使劲咳了一声，装成一副处变不惊、经验丰富的模样，悄悄跟一个大胡子，亦步亦趋地走进了楼里。

才一迈过玻璃大门，光线骤然暗了下来。

走廊里浮动着淡淡的、幻觉一般的暗光人在这样的光线下，仿佛被侵蚀了影子。一股说不来是什么香味，甚至连是不是香味也难以肯定的气息，冷冷浓浓地弥漫在空气里，感觉竟像是能够直接触碰脑海的雪雾。

这个念头刚转完，意老师打了个喷嚏。

大胡子低着头，几步走向了走廊深处。他在一个穿工作服的男人身边停了下来，二人低不可闻地交谈几句，又彼此递过了个什么东西不等林三酒听清楚看明白。他已经匆匆走了，一拐弯消失在了后头的长廊。

穿工作服的人抬起头，她硬着头皮走了去。

在昏暗得模糊了细节的光芒，也能看出那男人生着一张干净坦荡的脸，叫人看了以后心里倒放松了不少。

“你好，女士。”

“嗯，你、你好。”林三酒强迫自己不要左右张望，只盯着那个男人的额头，脸有点儿发热。

“一层入场费是一百龙特，”那个男人大概是假装没有看出她是第一次来：“每向一层，增加一百。请问你要去哪一层？”

“那个……这附近有签到点吗？”

出乎意料的，那男人回答得很快：“有，在最顶层。”

结果是林三酒为签到而花了四百红晶的入场费如果这是一个增加生意的办法，那还真是非常绝妙。她也不知道这个事实算不算是个安慰：至少四层以下任一楼层，她都能随便进去了。

她想了想，摸了摸热乎乎的耳朵，了第二层。

在外面看起来似乎是一团漆黑的影子，在安安静静、空气清冷的走廊里，终于模模糊糊地露出了更多的轮廓与面庞。音乐声听起来更像是呢喃，或者喘息。

林三酒目不斜视地走过了十来个橱窗，意老师终于发话了：“你进来不是为了要看吗？别假正经了，我不会笑你的。说起来，我也算是你的一部分。”

“噢。”她不尴不尬地停了脚，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矮矮的、身材却很匀称的人影面前在她带着几分震惊，以为对方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橱窗里忽然慢慢亮起了光。一个她从没有见过的人种，身高不足一米，却毫无疑问已经成年了的女性，几步走近了玻璃窗。

与身高相仿的侏儒不同，她四肢纤长、身体瘦小，头部轮廓精巧可爱。“嗡”地一声响，才叫林三酒意识到橱窗旁有一个对讲器音孔里传出了一个甜蜜轻巧的嗓音：“你不是那种喜欢小孩子的变态吧？”

林三酒有几分慌，她先四下看了看，仿佛一个担心摄像头的贼咳了一声，她才答道：“不、我不是……”

“那好，他们在这儿是不受欢迎的。”那张真正的巴掌脸浮起了一个笑，“如何？”

“什么如何？”

“噢，原来你是一个新手。”

那个构造精巧的小小女人摇摇头，叹了口气，光芒再度暗了下去，她重新化作了一个黑影。

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却知道自己刚才被拒绝了的林三酒，茫然地继续朝前走去。长廊里光影交错，灯光颜色不断变幻，使人感觉如同走在一段梦。这儿的玻璃橱窗似乎很特殊，如果里头的灯光不亮起来，她看不清里面的人但相反，好像里面的人却能够看清楚她。

她在另一个橱窗前面站了好几分钟，里面的灯光始终没有亮起来。下一个橱窗里虽然也一直是暗着的，那个身形颀长的男人却与她搭话了。

“你我还高呢，”他像是聊天似的，轻轻松松地说，“不行，我怕会找不到感觉。”

林三酒支支吾吾地摆摆手，根本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忙转身逃了。

了三楼后，走廊里的客人倒是多了几个。没有人交谈，彼此离得很远，慢慢地从一排排橱窗前走过她用余光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大多数人都是在橱窗灯光亮了以后，交谈一会儿，随后走进了格子里。

走进去以后，二人有时不止二人会一起消失在橱窗内的一个侧门里。或许这是为什么橱窗与橱窗之间隔得很远的原因：也许间是一个隔音特别好的房间。

等最初的新鲜感褪去以后，林三酒一边往签到处走，一边为她刚刚发现的事实而哭笑不得：为她点亮灯光的女性，竟男性多出一倍。难道是因为身高的原因吗？还是她不照镜子、随手乱剪的头发？

她胡思乱想地走向了顶层长廊的末端，用工作人员给她的密码穿过一个大理石拱形门后，她听见了轻轻的、悦耳的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