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绝淋着雨缓缓走在府邸的青石小路上。
他抬眼看着雨打屋檐的零零落落, 垂眼暼过远处家仆的来去匆匆, 忽然间竟有种无所适从的茫然感。
这里是他阔别已久的家乡, 是他无法割舍的梦想, 亦是他醉眼朦胧时魂牵梦绕的远方。
可当他真的站在这片故土上时,满心满眼却都是难以排解的陌生与恍惚。
一百年对一些人而言是弹指一瞬, 可于他而言, 这一百年着实是太久太久了。久到他的记忆已经模模糊糊, 久到他甚至都忘却了母亲旧时的模样。
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现在的自己脑子里还剩下些什么。
这般想着, 将绝慢慢停下了脚步。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里, 这片宅邸于他而言真的太过陌生了。别说百年之后, 就连百年之前,他大多数时候也是在外到处流浪, 很少会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
将绝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圈,却依然认不出自己身处何地。就在他想直接用灵力覆盖整个宅子弄清路线时,他那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却突然顿在了不远处半支着的窗户上。
那窗户倒也没什么特别的, 只是窗户后面正坐着一位看不清面容的妇人。
而将绝在瞥到那位妇人的一瞬间, 脑子里一片空白。
“母亲……”那一刻排山倒海般的汹涌情绪疯狂淹没了他,万般复杂的心绪到最后也不过化作了两个简简单单的字而已。
将绝唤人的声音极低,窗下的妇人却若有所觉地回望了过来。
在母亲看过来的那一瞬间,站在雨里的将绝下意识地隐藏了自己的身形。
“听错了吗……我竟以为我儿回来了……”妇人轻浅的低语声在暴雨之中听不分明, 但就是这样几近呢喃的声响, 让将绝的心脏骤然泛起了一阵抽痛。
他的灵力本就暴躁, 心烦意乱之下更是极不安稳, 乱窜的灵力竟激得他压抑地咳嗽了几声。
将绝顿时用剑柄抵着胸口, 强行压住了躁动的灵力。然而他虽不再咳嗽,但那握剑的右手手背上早已是青筋一片。
将绝垂眼移开了视线。
他知道,他是怕见到母亲的,他也怕听到母亲的声音。因为时光倒转之下,祖父、幼弟他尚且可救,可母亲呢?
他的母亲,本身便不想活。
他就算能移山填海毁天灭地,却无法治愈心如死灰思念成疾。
以前他不懂情爱之苦,所以他能一厢情愿地希望母亲起死回生。可当他看到长生在他面前倒下之后,他突然明白了母亲的感觉,他突然知道了什么叫做“了无生趣”。
那是一种余生再无一物能让他心生波澜的绝望与苦痛。
他甚至怨恨自己,怨恨为何长生已去,自己还苟延残喘地活在人世间。
那是他此生唯一动心过的人啊,却偏偏死在了他想送他的长剑之下!
这世间最荒诞的戏码也不过如此吧!
“长生……”将绝低喃着这个名字,猛地闭上了晦暗的双眼。
他真的不敢在这时候去想长生,再想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会做些什么。
冰冷的雨水一遍遍冲刷着将绝的脸,半响过后,他紧皱的眉头微微松了几分,似是缓了过来。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还没忘记自己回来是做什么的。
他回来是想从家里找出父亲昔日的铠甲,然后穿着那身铠甲去战场上救回祖父与那些拼死奋战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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