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先前走得好好的司晨突然一下子拧住晏樱的手,腿一软,差点摔倒。好在晏樱眼疾手快,用另外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身,她才没有摔趴在地上。
“怎么了?”晏樱吓了一跳,改用双手握住她的腰,帮助她站直身体,并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作为支撑。
“脚,麻了。”司晨将双手撑在他的臂弯上,撑的时候有些无力,她站不太稳,从膝盖处一直往下,全部麻痹了,她感觉那半截腿脚就不像是自己的。
尽管在这么紧要的关头发生了这么严重的事,可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声线平直,未起半分波澜,好像说的不是她自己似的。
“怎么会这样?”晏樱皱了皱眉,他弯腰将她抱起来,抱到一旁的大石头上,让她坐下,他在她面前蹲下来,抬起她的一条腿,拉平,在她的小腿上用力地捏了两下,“什么感觉?”他问。
司晨自上向下望着他,眼光平平,她轻轻地摇了一下头。
晏樱抿了一下嘴唇,加重力道又捏了两下:“什么感觉?”
司晨摇了摇头:“都跟你说了腿麻了。”
“怎么回事?”晏樱拧起了眉,放下她的腿,又抬起另外一条腿,如法炮制,更重地捏了两下,司晨还是没有感觉,晏樱越发觉得不安,“难道是恶化了?”他偏过头去,低声自语了句,回过神来,又开始担心会让她听见,他抬起头望着她,问,“之前有过吗?”
“没有。第一次。”司晨淡声回答。
晏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不好冒然开口,怕说错话让她心里产生负担。他站了起来。
司晨看着他,轻声问:“我恶化了吧?”
这是这个时候晏樱最不想听的一句话,他对着她笑了一下,否定道:
“别胡说,哪那么容易恶化,你血行不畅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血流不通就容易麻痹,等我们往前走,找个安静的地方,你运转玄力打通闭塞的血脉就好了。”
他说着,将她打横抱起来,这一回没再慢吞吞地行走,而是使了轻功,飞纵在山林间。
司晨怕冷,冷风在耳朵边呼啸着刮过,如刀割一般。她将脸埋进厚厚的貂裘里,接着转过头,对着他的衣前襟避风。
晏樱低头看了她一眼。
变得乖巧的小野猫温驯地蜷缩在他的怀里,收起了利爪,掩去了凶烈,只剩下可爱。
晏樱心里一动。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她唤道:“晏樱……”因为呼呼的风和貂裘的压制,她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带了一点鼻音,像小孩子一样单纯。
“嗯?”他轻应了一声。
“我觉得,我快死了。”她的头埋在毛绒绒地貂裘里,对着他的衣襟,轻声说。
声音很轻,给晏樱的感觉却如同突然从天上劈下来一道闪电,劈在了他的心上。
晏樱对她的这句话怀疑很少,他对这句话也早就有了准备,他了解她的身体,他们一块长大,一块被制造,甚至他比她更熟悉其中的方法技巧。他不该觉得意外。
可在她话落下时,他还是有一瞬激烈的悲悯在震动。
司晨是失败品,是后果严重的失败品。
就算不是失败品,作为成功品的他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寿命,因为不是健康成长起来的,被拔高的稻苗就算活下来,也不会健壮。常人希求的“寿终正寝”他们这些人想都没有想过,幼年时他们随时准备着夭亡,成年之后,又要时刻准备着英年早逝。
“别胡说!”他低声斥责司晨道。
司晨沉默着,这个时候只能听到风吹拂树木响起的沙沙声。
过了一会儿,他似乎听到司晨在他的怀里笑了一声,又好像她没有。
“我随便说说。”她淡淡地道。
“这是可以随便说说的话吗?”
“晏樱……”她在他的怀里浅声道,平直的声线,轻婉低沉,无悲无喜,“你真可恶。”她说,“我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像那些孩子一样失败死去被扔进死人坑里,我一直认为那就是人最后的结局,可是你突然来了,你告诉我我不该认命,在我不想认命的时候,你却跑了,你一个人跑也就算了,你非要在我对圣子山外面产生向往和期待之后一个人逃跑。是你把我从圣子山里引出来的,我本来可以作为一个作废了的武器安安静静地死在深坑里。”
晏樱低着头,望着她,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在她说完他的话时,他下意识地想回问她一句,像条虫子一样死在圣子山里然后被扔进深坑里等待腐烂,难道这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吗?这也太可笑了。
可是他问不出来。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认为在二人初遇时盘固在司晨心中那比死虫子还不如消极结局是最好的结局,可那只是他的想法,司晨从婴儿时期就在圣子山里,他花了许多时间才让她明白她是作为一个人在活着,而不是一件可以任人摆布的东西工具,在那之前,不管是司晨还是晨光,她们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件会说话会呼吸会移动的兵器。
晏樱的心里涌起一股酸涩。
她说他不该给她期待,她责备他不该她他明白那些毫无用处的。
或许她是对的。
无欲则刚,不知无畏,只依靠野兽的本能活着,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恼,就不会变得软弱。
那之后两人再没有交谈。
穿过密林来到山峰的上层,在宽阔处低头望去,下面,名剑山庄的人和大乘楼的人还在缠斗,叫喊声不断,如火如荼,难解难分。
二人看了两眼,事不关己地离开,继续往雪峰的方向飞纵。
来到寂静无人的地方,晏樱找到一个宽阔的山洞,山洞周围已经开始有点点积雪。
晏樱抱着她钻进山洞,将她放在里面的一块大石头上。
司晨盘膝坐在石头上,闭目,开始运转玄力,想要打通阻塞麻痹的血脉。
晏樱立在一旁看着她。
玄力在身体里运转了几周,隐约的光芒散去,司晨慢慢地张开眼睛。
“怎么样?”晏樱问。
“没有哪里阻塞。”司晨淡声道。
“脚还麻?”
司晨点点头。
晏樱眉微蹙,不自觉啧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