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心思?”温婉蓉见他心不在焉。
覃炀回过神,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搂着香肩,既生气又无奈:“这次老子替覃昱背锅背大发了。”
温婉蓉会意,安慰他:“皇叔不会因为来路不明的女人迁怒你,退一万步,皇叔念及兰家过去一丝情谊,怎比得过覃家为朝廷做的贡献。”
覃炀叹气:“皇上未必计较,但宫宴上闹一出,你以为是打牡丹?那是为了挽回皇家脸面。”
而且这件事没完。
温婉蓉今天终于体会齐淑妃的手段,心思她既然有意撕开这层纱,还怕往下撕吗?
正如覃炀所说,皇上失了脸面一定会找回来,事情发生了,总得揪个子丑寅卯。
眼下,想躲是不可能。
这一夜温婉蓉陪在英哥儿身边,听着孩子一声声呓语“娘亲,娘亲”,她满脸愁容暗暗叹气,常言多事之秋,眼下处境正应了这句话。
与此同时,同样不得安宁是兰僖嫔的寝殿,合欢苑。
实打实挨了十几板子,从后腰到臀部,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已经疼得无以复加,而小腹一阵阵绞痛无疑雪上加霜。
牡丹疼到最后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钟御医想尽一切办法,孩子终究没保住。
小产的消息连夜传到仁寿宫,太后听着直摇头,嘴里骂“作孽”。
皇上在合欢苑坐到子时,直到钟御医说暂无大碍,才起驾回御书房。
这是前半夜的事,后半夜,宫人们忙活大半宿,见窝在榻上的兰僖嫔睡得沉稳,也都熬不住,找个安静的角落眯盹儿。
满月清辉。照亮合欢苑的屋顶和游廊,一个小太监模样的人轻手轻脚推开牡丹寝殿正门,朝里面探探头,又对外面值夜瞌睡连连的宫人小声道:“这儿我替你,你去睡两个时辰。”
值夜宫人正愁想睡睡不成,一听有人替自己,连声谢谢,忙不迭离开。
小太监放轻脚步走到塌边,气音叫了两声:“兰僖嫔,兰僖嫔。”
牡丹微微蹙眉。似有反应,却没说话。
小太监迟疑片刻,走出去,隔好一会,又进来一个人。
这次来者不是小太监,是个穿夜行衣的高大男人。
他行走无声,站在牡丹塌边许久,决定拉下面罩,嗓音低沉,唤声“牡丹”。
牡丹像心有灵犀,缓缓睁开眼,转动眸子,仅仅看一眼那双鞋,就辩出何人。
“覃……昱……”她气游若丝,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
“我在。”覃昱坐在塌边,握住微微抬起青葱般手指,沉默片刻,“你受苦了。”
寥寥几个字,莫名戳中牡丹心中最脆弱的地方,她爬向他,伏在手背上,无声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嘶哑嗓子只能发出嘤嘤气音,哭得身子不住颤抖。
哭到想说话,却说不出一句。
哭到最后,她丹蔻的指甲抠进覃昱的肉里。
覃昱微微皱眉,无声陪在身边,任她不停哭泣。
“我……对不起,你。”牡丹边哭边说,哪怕只能发出气音,仍要说,“我……对不起,英哥儿。”
“我……”
“整件事我也有错。”覃昱打断她。
而后轻叹一声:“如果我心狠一点,早杜绝一切。”
牡丹摇摇头,紧紧抓住他的手:“我知道你心不坏,你只是不说。”
覃昱眼底浮出一丝动容:“牡丹,我是个死人。”
“我,不在乎。”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也不在乎。”
“你不在乎。”覃昱伸手摸摸她的脸,感叹,“我在乎啊。”
然而在乎又如何?
谁都知道细作动情是大忌,尤其上下级关系。
覃昱不知道吗?
他比谁都明白。
可人非草木,再多理智抵不过七情六欲,抵不过朝夕相处。
覃昱什么时候对牡丹动心,连自己都不知道。
他一再拒绝,牡丹却屡败屡战,越挫越勇。
哪怕得到他一句承认,便奋不顾身钻入危险中。
只要完成任务,就会保持距离,兴高采烈向他邀功。
可每次除了军中应有的酬劳,覃昱多一句话都没有,偶尔说一句,牡丹会高兴很久。
本以为他们的关系会一直这样保持下去,直到有天牡丹不知从哪听闻覃昱可能在西伯成婚,彻底按耐不住。
她把对付男人的手段,第一次用在覃昱身上。
牡丹的娇媚与美丽,已经勾人心魄,再加一包催情药,彻底摧垮覃昱层层心防,一夜翻云覆雨。把人疼个够。
所以当第二天理智重新占领上风,覃昱什么都没说,没有任何表态,穿衣服走人。
再后来,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联系,没见面。
牡丹明白,覃昱故意冷着她,让她清楚两人关系的进退与距离。
千算万算,没想到会有英哥儿。
英哥儿是个意外,也是个错误。
覃昱听牡丹提及怀孕时。起先是沉默,沉默到对方扬起的嘴角渐渐收拢。
牡丹颓然说句,她懂他的意思,再无下话。
正当她去药铺准备买打胎药时,覃昱半路杀出,强行把她带到一个宽敞又明亮的四合院,告诉她可以在这里养胎。
如果当初狠心拒绝,或无动于衷叫牡丹去打胎,这段缘不会有开头,也不会种下后面的苦果。
覃昱拉回思绪,留下一瓶巴掌大的药罐,淡淡道:“牡丹,我该走了。”
牡丹知道他冒险进宫看她,不能久留,如获珍宝一样收好药,哽咽问他:“我们还能见面吗?”
覃昱不想看她失望的眼神,稍稍犹豫,给出希望:“这次任务完结,我就带你走。”
牡丹眼底透出鲜活的神情:“真的?哪怕我身体残破不堪?”
覃昱诚恳道:“无论怎样,我都会照顾你。但前提,要好好活下来。”
好好活,是他对她唯一要求。
“放心,我会的。”牡丹抬眸,眼底明明含泪,嘴角却扬起一抹开心的笑意。
覃昱皱紧眉头一瞬,松开,俯下身子轻吻发苦的嘴唇,重新拉上面罩,起身离开。
悄然无声的来,悄然无声的走。
牡丹摸了摸嘴唇残留的余温,原本不再抱任何希望死水般心境,泛起一层又一层涟漪。
她满心满意都是英哥儿和覃昱,就从未想过给萧璟绵延子嗣,至始至终丝毫未变。
她也知道自己在萧璟眼里,不过一个漂亮发泄工具,可萧璟没让她避孕,并查过身家背景后,封僖嫔,赏独立宫苑作为寝殿,放眼整个后宫,她头一个。
牡丹并非不懂女人争斗,但她目的不同,才不在乎和后宫嫔妃为个男人一较高下。
她思忖,萧璟之所以对她独一份,不是他多喜欢她,最关键是她和前朝没有任何瓜葛。
萧璟和她同床时,不止一次提及厌恶后宫干政,这也是为什么迟迟未立太子的根本原因。
当然对外,理由相当充分。自从八岁的六皇子没了后,接下来的八皇子才四岁不到五岁,即便齐臣相天天育书育人,能指望一个半大孩子学进去多少。
皇子年幼,尚无能力,不予考虑太子之事。
群臣心里再有意见,只能应和。
反过头,正因为不立太子,后宫有子嗣,尤其生儿子的嫔妃,削尖脑袋在自己孩子身上下功夫,做文章,就怕有机会没抓住,抱憾终身。
原本这一切都与牡丹无关。
但从萧璟在保和殿夜夜宠她开始,她不招惹别人,却早被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牡丹藏好覃昱给的小药罐,心思活络起来,如果坐以待毙,恐怕下次挨打就不是自己,而是英哥儿。
退一步说,孩子年幼,有覃家保护未必被打,可后宫手段之多,之毒,这次宫宴已经领教一二。
即便不能与英哥儿相认,也不能让自己孩子受伤害。
于是从她彻底清醒过来那天起,主动与后宫联系,第一个巴结的便是仁寿宫。
合欢苑的宫女转达兰僖嫔一番悔悟时,温婉蓉正陪太后吃茶聊天。
温婉蓉一听,就明白牡丹有反击的打算,好似无意叹声气,配合道:“皇祖母,孙儿浅见,那兰僖嫔怪可怜的。”
太后没想到温婉蓉会替牡丹说情,只问:“你不恨她和覃驸马过去?”
温婉蓉立刻否认孩子是牡丹的:“皇祖母,宫里都传我家英哥儿是兰僖嫔进宫前,与覃将军的风流债,恕孙儿眼拙,着实没看出英哥儿与兰僖嫔哪里像?”
她执意说不像,太后自然不好多说什么:“你觉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