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几个嫡出姑娘欺负得像小媳妇,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现在没人提及这些事,不就因为做了将军夫人,一夜恢复皇室身份吗?
成了真正的麻雀变凤凰。
她倒好,飞上枝头,三不五时陪在皇上身边,还有贱人嘲笑她身世。
因为后宫嫔妃都知道,不管是杜皇后覆灭前,还是杜皇后覆灭后,就算皇上喜欢,独宠不会超过三个月。
齐淑妃不过当初运气好。三个月内怀了龙嗣,才比别人多了一段时间专宠。
最后还是遭杜皇后毒手。
小产后,皇上冷了她三个月,连句慰问都没有。
齐淑妃想,当初她和温婉蓉都是姑娘时,各自在府里被主母压得抬不起头,如今物是人非,能摆脱过去卑微只有温婉蓉一人。
人比人,气死人。
加上两人之前关系就出现裂痕,新仇旧仇一并算在温婉蓉头上。
“原来是这样啊。”四姑娘听明白原委,点点头,对宫女说,“谢谢姑姑告知。”
回去的路上,四姑娘倒很是开心。
她本就讨厌温婉蓉,如今齐淑妃也讨厌,两人共同讨厌一个敌人,才好拉进关系啊。
四姑娘边寻思,边哼着小调出了宫。
快进入三伏天的燕都,如同巨大蒸笼,火辣辣的太阳把地面烤得烘热。
四下除了明晃晃的阳光就是聒噪的蝉鸣。
四姑娘嫌热,要车夫抄近道,从千步廊横穿过去,经过枢密院门口时,覃炀正叫人清理树上的蝉。
他一连三天热得没睡好,温婉蓉养伤,不能给他打扇,他上半夜睡里屋,下半夜热醒,又换到堂屋的摇椅上,屋门大开,没有一丝风,热得骂娘,现在听见聒噪就头疼。
宋执也怕热,趁一早出去外协办完事回来,就见中庭一群人拿着长篙子围着树敲敲打打,寻思肯定是覃王八的馊主意,一脸坏笑跑到他屋里。
再看他一脸倦容,一肚子男盗女娼,没一句正形:“又干了一宿没睡?身体大不如从前啊。”
覃炀烦得很,又没精神,懒得嘴炮:“你滚不滚?”
宋执答得自然:“不滚,不滚。”
边说,边自来熟倒两杯凉茶过来,自顾自喝一大口,缓口气说:“你不是要我去查刺客的事吗?听不听?”
“有屁就放。”
宋执贱不过:“你刚才不是要我滚吗?”
“你他妈!”覃炀一下子从太师椅里坐起来,操起桌上的东西准备砸过去,就听见门口一声轻咳。
下属默默拿批文进来,默默退出去,生怕覃将军手上的铜制压纸砸自己身上。
砸身上还好说,不幸砸中脑袋,立马开花。
宋执只等人走后,啧啧两声,揶揄他:“你看别人都怕你,人缘差。”
覃炀哼一声,要他快滚。
宋执喝饱水,缓过劲,自然不留。
但走到门口,又被覃炀叫住。
他敲敲桌子:“话说完再走。”
“你不是不听吗?”
“谁说老子不听!快说!”
宋执每次逆毛摸,摸得覃炀变脸,就消停了。
“黑市的人透露小道消息,说人可能就在粉巷。”他拖个椅子过来,软骨头一般窝进去,“但消息可不可信,不好说,另外有人说刺客来头不小,不想惹麻烦。”
言外之意,不想趟浑水。
覃炀听了,沉默片刻,问:“都黑市谁说的?”
宋执耸耸肩:“还能谁,不就是以前那几个王八蛋。”
“所以没收钱?”
“估计是这个原因。”宋执别别嘴,“黑市的规矩你知道,他们不愁钱,就怕没命拿。”
眼下死马当活马医:“粉巷那边你熟,查到什么线索?”
宋执摆摆手:“查个屁,粉巷多少楼牌,大大小小少说上百家,你叫我从哪查?”
“再说,你也知道粉巷水深。”
覃炀没吭声。
宋执接着说:“依我看,要么直接把事情捅到上面,由大宗正院上报大理寺彻查,要么息事宁人继续等,我估摸他们敢冲着皇家去,上次没得手,还会犯事。”
“真不怕死啊!”覃炀感叹,闹不明白,“在燕都,皇城根脚下夜袭皇室宗亲,不要命了?城门一关,瓮中捉鳖,一个都逃不掉。”
宋执扬扬眉:“既然敢做,应该有万全之策,能进城,就有办法出城。”
说着,他脑袋往椅背上一靠,翘起椅子两条腿,来回摇晃,难得说句正经话:“我跟你说覃炀,燕都的繁华都是表面,就跟苹果一样,烂从芯开始。”
覃炀意味深长看他一眼:“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宋执坐起来,又恢复吊儿郎当的样子:“我在粉巷天天醉生梦死,能知道什么,不过姑娘们嘴杂,经常说些有的没的,哎,我倒觉得你抽空也去逛逛,不睡姑娘,听听小道消息也好,你说你整天跟温婉蓉关在屋里,所有消息都闭塞。”
覃炀知道宋执的意思,问题他真去了,跟温婉蓉说听小道消息,她能信?
八成骂他鬼扯。
“这事以后再说,”他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温婉蓉还在养伤。”
宋执点点头,鲜有没拿温婉蓉取笑他。
反正刺客的事,在粉巷这条线索上搁浅了。
宋执本想说什么,忽然瞥见覃炀桌上的批文,微微一怔。拿起来快速扫了眼,视线转向覃炀:“皇上的扩疆之战,真要打?”
覃炀啧一声:“你当皇上说着玩?”
宋执放下批文:“你带军?”
“老子跑的掉?”顿了顿,“你也别想跑。”
宋执眼珠子都快翻出来了:“就不能让我过几天消停日子?前年去疆戎,去年去樟木城,今年去哪?一出去几个月,粉巷的姑娘都快忘了我。”
“你有银子,她们就记得你了。”覃炀又拿了另一份批文给他看,特意点了点,“今年从这发兵。”
宋执认真看了看:“雁口关?”
覃炀单眉一挑:“白纸黑字,不都写着吗?”
“雁口关离疆戎没多远啊。”
“是没多远,但雁口关那边比疆戎难打。”
宋执想起来:“哎,我记得没错,你爹是不是在那边没的?”
覃炀不想提起这事,默认。
宋执觉得自己嘴欠,提什么不好,提覃炀的伤心事。岔开话题,继续说批文上的内容:“什么时候出发?”
覃炀说不知道:“之前杜子泰把各驻点粮草调配胡搞一通,现在要重新调整,老子天天搞这事,八百里加急分发各个驻点,要他们上报当地情况,我在等回信。”
说起调配,宋执想到另一个事,起身重新倒两杯茶来:“城郊的布防也要重新调整吧?”
覃炀拿起茶杯,刚灌一口进去,赶紧放下,骂了句操:“你不提醒,老子都忘了!”
他快速翻出一份批阅好的公文,拍到宋执身上,宋执接住,问是什么。
覃炀:“你提交布防改革,我看了,一个字没改,就按你说的做。”
宋执哦一声:“我以为这事不用我管了,幸亏问一嘴。”
“你不做谁做?指望那几个王八蛋?”覃炀想起那帮祸祸,心烦,“一点屁事跟老子推三阻四,还有个跟老子说,媳妇要生了,必须早点回府。”
宋执哈哈大笑。
覃炀脸都黑了:“以为老子没见过女人生娃!生个屁!一连生三天!蛋都下一窝,还跟老子说要早点回府,妈的!”
宋执笑得不行,腰都直不起来了,问:“谁啊!”
覃炀说个人名。
宋执哦一声,难得替祸祸说话:“他啊,他媳妇是不太好,差点被他气得大人小孩都没了。”
覃炀听着稀奇,什么气都消了:“还有这一出?”
宋执说:“你要么忙,要么回府,当然不知道咯。”
覃炀心想,原来被媳妇受折磨不止他一人,幸灾乐祸问:“快说,快说,怎么回事?”
宋执不以为意:“还能怎么回事,跟温婉蓉一样,是个醋坛子,不让他去粉巷,他偷着和我一起去,跟姑娘们划拳喝酒,输的脱一件衣服,玩大了,被三个姑娘围攻,脱得只剩一条兜裆布。”
覃炀笑得不行:“他媳妇发现了?”
宋执啧啧两声:“何止发现,鬼晓得他媳妇怎么找到楼牌,挺着肚子冲到包间里,逮个正着。”
“没被拉出去游街?!”覃炀发出一阵爆笑。收都收不住,“好,好,我最近太忙了,你碰到他,跟他说一声,老子给他三天的假,老实在家面壁思过!”
宋执想,刚才还骂生蛋都生出来了,现在放三天假,典型欠削。
“游屁的街,当下他媳妇就不行了,听说回去被他家老爷子骂得够呛。”
“没打他算好的。”
“你他妈别幸灾乐祸别人,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覃炀满不在乎,嘴硬:“老子怎么了?老子现在是良民典范。”
“你怎么了?”宋执坏笑,“真要我说?”
覃炀想他故弄玄虚:“说说说,老子听你说出个花来。”
宋执身子往前一倾。压低声音:“哎,前几天,我碰见青玉阁的花妈妈,向我提起你。”
覃炀拿起茶杯:“提老子干什么?”
宋执一字一顿:“她说,牡丹时常念叨你,问你为什么不去青玉阁?”
覃炀噗一声,一口茶喷对方一脸。
宋执跳起来,拼命擦脸上的水:“你大爷!瞎了!看清楚喷啊!真他妈恶心!”
覃炀被茶水呛到,咳得话都说不出来,拼命摆手,示意快滚!
宋执起身就走,嘴里还骂骂咧咧。
覃炀寻思,多久的事了,怎么现在还记得?
后来他去粉巷应酬也好,跟温婉蓉吵架,故意跑去消遣也好,都避开青玉阁,就是不想找麻烦。
以为这事早翻篇了。
不过被一个粉巷姑娘惦记,他没太往心里去,风流债这东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说恩客和姑娘之间,到底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难不成还玩真的?
再后来,他忙,宋执也忙,就把这茬忘了。
但没过几天,宋执把布防的事弄得差不多,找覃炀复命,没想到他先回府。
宋执转头又去覃府找人。
覃炀正在和飒飒疯玩,听说宋执来了,就把人邀到书房。
宋执把城郊情况详述一遍,然后说过两天会写份书面材料,交到枢密院。
覃炀对他做事放心,反正书面材料只为了应付上面。
宋执该说的说完,临走,又想起一件事,离覃炀做远点:“上次说青玉阁的事,话没说完。”
覃炀心想还有下半场?
“说。”
宋执阴笑:“我说可以,你别打人。”
覃炀应声好,看他玩什么把戏。
宋执迟疑一下,跑去把房门关上,声音变小:“哎,花妈妈说,牡丹生了个儿子,养在外面。”
覃炀单眉一挑,第一反应,生儿子,关他屁事。
宋执下一句话,把他吓得不轻:“我去看了,那小子长得跟你有点像。”
覃炀愣怔半晌,脑子一片空白,下意识看看自己裤裆,又看向宋执,开口一句:“不可能。”
宋执忍笑忍得很辛苦,嘴角抖得快抽筋:“可不可能,我不知道,反正我告诉你一声,儿子三岁半。”
说完,他起身开门就走。
覃炀坐在书房里,脑子总算运转起来,想了一圈,三岁半,也就是他和温婉蓉成婚前,一年半的时候,那段时间他确实在粉巷玩得挺疯。
但也没天天跟牡丹怎样啊……
再细想,是有段时间三不五时找牡丹来着,但好像没睡吧……
因为每次都喝多了,有点断片。
退一步,就算睡了,第二天早上他必点姑娘后腰,在记忆里,好像没点过牡丹,儿子怎么来的?
难道喝多,第二天早上起来忘了?
他懵圈。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这次是真的?
覃炀想想,觉得不对,冲出去追宋执,但府里来来回回的下人太多,他不好明说,只问:“你什么时候去看的?”
宋执还在笑:“前天。”
顿了顿,反问:“你去看吗?”
覃炀吓得直摇头:“老子去看个屁!”
宋执啧一声:“做贼心虚。”
“滚你妈蛋!”
“态度恶劣。”
“不是,这事有点突然。”
“请客十天。”
“什么玩意?”
“封口费啊!兄弟只要你出十天的费用。够意思吧?”
“滚!”
“十五天。”
“你他妈想死!”
“二十。”
“你!”
“二十五天,你不答应,我现在就跟嫂子汇报。”
覃炀服气:“别别别,十天就十天。”
宋执不干:“二十五天,你他妈态度恶劣,少一天都不行。”
覃炀额头暴青筋:“宋执,你小子不要太过!”
宋执摇头晃脑,下猛料:“我过了怎么地,我也想有个三岁半的儿子,可惜没有啊。”
覃炀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就是被威胁,只能忍气吞声:“行,二十五天,你出个数,老子拿现银。”
宋执难得敲他一笔:“你要我现在说,我哪里算得出来,这样。你先拿二百两,我花完再找你要。”
反正按天数算,一口价太亏。
覃炀哑巴吃黄连,不行也得行,叫宋执等着,转头去拿钱。
好在进屋的时候,温婉蓉喝了药,在睡觉。
他轻手轻脚,跟做贼一样,拿了现银,麻溜出去。
宋执得了便宜还卖乖:“嫂子没问你拿钱做什么?”
覃炀比任何时候都想捶死他:“拿钱就滚蛋,废什么话!”
宋执手里的银锭抛起来,接住,又抛起来接住,哼着小调离开。
覃炀在后面气得干瞪眼。
他寻思,肯定哪里搞错了,要不找个机会去见见牡丹,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问题,问清楚之后?
不是还好说。
如果是。
怎么办?
儿子肯定要接回来,至于牡丹,抬进门做妾室?
不不不,覃炀想想,裤裆忍不住一紧,上次光亲嘴,温婉蓉跟他大闹,这次要知道真相,就是晚上不睡觉,也会切了他的命根子……
头一次,覃炀觉得好焦灼。
从心到肺,从肝到肾,哪哪都不舒服。
他一连惆怅几天,话也变少了,也不跟飒飒玩了。
温婉蓉发现他不对劲,以为是枢密院公务太忙累的。愈发对他好。
每天晚上给他变着花样炖宵夜,早上和他一起起床,伺候他洗漱,穿衣,白天精神好,定省完回来照顾飒飒。
覃炀有时回来早,远远就在院子里看温婉蓉带着飒飒坐在游廊里纳凉,说话,笑闹,他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换以前,他肯定不在乎,现在他不敢不在乎。
温婉蓉未必会对他如何,但肯定会带着飒飒一走了之。
他太了解她的脾气。
然后又想到牡丹,他一直觉得三岁半的儿子,不是他的。
都知道孩子父亲是谁,牡丹为什么不声不响把孩子生下来,自己养,不应该找他,要他负责吗?
但这个事……分析是分析,宋执那句长得有点像他,才是覃炀死穴。
覃炀想去一探究竟,始终不敢付诸行动。
他好不容易和温婉蓉和好,不想节外生枝。
于是,在每天煎熬中,一天又一天度过。
直到有天,两人躺在床上,温婉蓉突然莫名其妙来一句:“覃炀,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问得覃炀心里一惊。
“没事。”他语气尽量放平。
“是吗?”温婉蓉看着窗外洒进来的银辉,听着虫鸣,道,“我觉得这段时间你总是心不在焉。”
覃炀反应快:“可能累了,枢密院最近忙得要死。”
温婉蓉哦了声,翻身道:“你注意休息,早点睡,明天卯时还要早朝。”
覃炀想睡,却睡不着,跟着翻身,从后面避开伤口,搂住温婉蓉,很认真的感叹:“哎,你身上好香。”
温婉蓉问他贴这么近不热吗?
覃炀摇头,说不热。
“你之前不是说天气太热,不想碰我,又变卦了?”
覃炀想热也得抱着,说不定过段时间,想抱没得抱:“我就抱一下,还能热死。”
温婉蓉觉得他这段时间都怪怪的,笑起来,故意问:“覃炀,你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覃炀立马否认:“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温婉蓉笑得不行:“我开个玩笑,你这么大反应干吗?真做亏心事了?”
“我天天早出晚归,想做亏心事也得闲下来。”覃炀歪理邪说,掩饰心虚。
温婉蓉又翻过来,和他面对面,主动亲一下:“我知道你忙,要不我明天定省跟太后说说,让你轻松一点,免得累坏了。”
覃炀心想他不是累,是煎熬!
嘴上哄:“算了,忙一点无所谓,我扛得住。”
“真的不用我说?”
“嗯。”
温婉蓉心疼他,摸摸他的脸,笑道:“等我伤好了,我们努把力,赶紧凑个好字。”
覃炀寻思,“好”的另半边说不定就在外面。问题不是温婉蓉生的,就算同意接回府,肯定会很长一段时间不让他好过。
他想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要等温婉蓉发现,覃府后院会烧起来。
老太太知道,一定会家法伺候。
透骨鞭……想想都疼。
覃炀痛定思痛,决定过两天,趁下午没什么事,未时过半,去趟粉巷。
粉巷一般都是申时后才开业,他来得太早,青玉阁大堂里除了桌椅,没有一个客人,一个小厮正趴在桌上打盹。
覃炀过去拍醒他,直接说:“我找牡丹。”
“您是?”
“你告诉她,覃二爷,她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