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建坤扛着根土黄色的老竹竿,向西面走了约莫不到五百多米,他停下了脚步,歪着脑袋想了想,决定还是抄个近道,于是他扭身也拐进了栗子树林。穿过这片老林子,出去是中营,再朝西右拐不多远,就到了吕新华家的院墙外。新华的母亲是老卫的表姐,所以他得把老卫喊舅舅。吕家过去在村子里面也算个中等门户,三个桩基地连在一块,三个门户自然也是由东向西紧挨着。新华家把在最西头儿,中间是吕家老宅,东户过去是新华的大哥家。
“新华!新华!”老卫把西头的铁门环拍的咔咔山响,莫人应门。村道在这里顺着溪流拐向偏东,也就是云游和尚说的那个上弦月半弧的中间。吕家门前是一座三跨的石拱桥,桥对岸向北沿缓缓的土地梁而上,一直通往青华山。
老卫与新华相差六岁不到,这两人自幼狗皮袜子没反正,虽然隔代,关系到像亲是兄弟,他自己是出了名的闷葫芦,村子里面也就新华这么一个能说道一块儿的。新华大哥有一双巧手,啥都会弄,为人到十分憨厚。十年前,吕大哥在江苏苏州的一个外资企业做维修电工,谁成想,却偏偏遭遇了粉尘爆炸,丢了性命,撇下了媳妇儿实在莫办法儿过,孤儿寡母只得拿着补偿款,回了四川巴中的老家。新华的老父更有一手镶牙的绝活儿,老夫妻两个在山下的内苑村租了一间厦房,内苑村紧邻白石峪口的秦岭野生动物园,热闹非凡。逢天气适宜,老头儿在村口出个路边摊,木头工具箱上支起一展滚着大黄边儿的红色小旗幡,上书两行正楷大字:上午拔牙,晚上吃肉。还别说,在这滦镇的环山路沿线,还算小有名气。自从殁了大儿,老夫妻就很少回山里了,村里的老宅,全由老二新华打理。
老卫扯起嗓子又喊了几声,还是没人应,扭头刚要走,东户的院门吱吱扭扭开了,先是探出俩儿头,随后一前一后走出俩儿年轻人。
“叔,吕哥和嫂子今早去滦镇了,”前面的小伙儿胖胖的,戴着一付瓷白框子的眼镜儿,文绉绉的。他笑眯眯地对老卫说,“再过几天就开学了,吕哥说是下去给娃拾掇儿拾掇儿。”胖小伙儿满脸乐呵,塌塌的蒜头鼻上,一付缠了白胶布的塑料眼镜架子,需要不时地用手向上推,否则就要滑下来。
这皇峪寺村小学,几年前被撤并到位于滦镇的长安三小,初、高中也被划到了滦镇中学片区。开学后,新华老婆主要精力放在山下,照看两个娃上学,顺便也能照应下吕家二老。
“他两口没开车呀?”老卫瞥见新华的昌河面包车顺墙根儿停放着,车顶上晾着三大笸箩的五味子。
“没开车,吕大哥昨晚讲,”站在后面小伙开口道,“说是走皇峪下去,顺便路过上王村走个亲戚。”这小伙子瘦高个儿,一口的南方口音,听上去软软的。
“咋路过咱家门口没莫吭气,这两口子。”
“天没亮就走啦。”高个子小伙儿抬手将额前的头发轻轻朝左边捋了捋,可那缕头发却根本不听从他的指挥,手一松,立刻又迫不及待地耷拉下来,几乎要遮住右眼。“嫂子吩咐咱俩儿每天帮忙把‘五粒儿’端出来给晾晒晾晒。“五粒儿”是此地话,就是五味子。南方人拗口的儿化音,在老陕们听来,到也婉转有趣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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