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无一处伤口，灵台被夺，应属被邪祟所害。”
长安药坊内，原本空旷的院子挤满了衙门的官差，柳眉跌坐在地，眼眸哭的红肿，失去了神采。
官差中为首之人约莫三十来岁，面皮白净无须，并没有同其他人一样身穿官服。
只是随意套了件素色长衫，看上去就与私塾里的先生一般无异。
然而令人奇怪的是，在他的肩头站着一只通体漆黑的三足乌鸦，瞪着一对绿豆大小的眼珠子，歪着脑袋打量着柳眉。
“张为大人，若无其他事，属下就先行告退了。”
仵作令人将贾黎的尸体搬回衙门，对着这人恭敬一礼，便转身离去。
张为点了点头，饶有兴致的看着还在轻声啜泣的柳眉，挥手散退众人。
顷刻间，空旷的院子就只剩下他们二人。
张为也不说话，只是四处打量着，似乎在等什么东西。
直到肩上的乌鸦懒懒的叫了一声，这才笑着对柳眉说到：“柳姑娘，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柳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见她不愿搭理自己，张为也不恼，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块指头大小的鲜肉，喂给肩上的乌鸦。
乌鸦一口将肉吞下，欢快的叫了一声。
张为伸手轻轻抚摸着乌鸦颈上的毛发，自顾自的说到：“好消息就是，贾黎的死衙门不会再追究了。你以后无须担心会有官差上门来找你麻烦。”
“这坏消息嘛。”张为拍了拍手，转身朝着大门方向而去，“贾黎死在你这，衙门虽不计较了，但有人或许会不依不饶。”
“柳姑娘最近还是莫要出门为好。”
柳眉依然沉默，直到张为快要跨出大门，这才幽幽开口：“张大人，我家小弟被那邪祟抓走，衙门不管吗？郭县令...他也不管吗？”
闻言，张为顿了顿脚步，轻轻笑了笑。
“谁知道呢？”
......
从长安药坊出来后，一众官差皆都打道回府，左右邻居这才敢出门小声议论。
张为回头看了看药坊的招牌，转身朝着市集的方向走去。
永清县的早市向来热闹，开市早，关市也晚。
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街道上人流汹涌，一路的摊贩叫卖声此起彼伏，吵的人耳朵生疼。
张为跟在人流中四处晃荡，一副纨绔子弟出门遛鸟的闲散模样。
直到肩上的乌鸦清脆的叫了一声，他这才停下脚步，四处看了看，径直走到街边一家包子铺中。
包子铺不大，拢共只摆了三两张桌子，掌柜的是一对夫妻，老实憨厚，见张为来了，赶忙上前招呼。
“这位客官要些什么？”
张为摆了摆手，走到一张桌前坐下，随手掂起一个肉包就往嘴里送。
坐他对面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叟，一身绸缎衣服雍容华贵，显得与这破旧的包子铺分外格格不入。
“你倒是不客气。”老叟瞪了他一眼，将剩下的几个肉包抢到怀中。
张为笑了笑：“郭大人放着衙门中的山珍海味不吃，怎么净喜欢这些街边小食？”
“老夫身为一县之令，自当与民同食。”郭海林淡淡说到。
张为不置可否，伸手逗弄他的乌鸦。
“长安药坊是怎么回事？”
张为想了想，说到：“那小子杀了贾黎，又自作聪明找那三只黄皮子引邪祟，如今不知道被掳哪里去了。”
郭海林皱了皱眉头：“胡闹！这小子胆子什么时候这么大了？就算是柳长安也不敢这么随意招惹邪祟！”
“谁说不是呢。”张为叹了口气，“那贾黎算什么东西，死了就死了，咱又不是保不了他。”
“不过这事也不能全怪他。以柳老头的性子，这里面的门道定然没有告诉他。只是可惜，这小子如今死了，此次老阴山恐怕又是空手而归。”郭海林摇了摇头，迟疑片刻，递过去一只肉包，“张为，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张为伸手将肉包接过，三两口吃下，轻轻拍了拍肩上的三足乌鸦。
乌鸦似乎有些不情愿，扑腾了几下翅膀将头转了过去。
张为无奈的对着郭海林笑笑，从怀中摸出一柄匕首，高高的挽起了衣袖。
他似乎常年不经日晒，手臂上的皮肤有一股病态的苍白，有些地方好像是伤口刚刚愈合，才长起粉色的嫩肉。
郭海林对此见怪不怪，起身要了碗小米粥，不紧不慢的喝着。
张为咬了咬牙，握住匕首对着手臂狠狠刺下，手腕一翻，竟是生生割下来一片肉。
肩上的三足乌鸦见此愉快的叫了一声，一口将沾着鲜血的肉吞下，满足的眯了眯眼。
张为甩了甩手，把匕首收好。
诡异的是，刚刚割掉一片肉的胳膊竟然一滴血没掉，深可见骨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肉芽。
“当家的！你怎么了？当家的？！”
与此同时，在门前蒸包子的掌柜忽然一怔，随后便在他妻子惊恐的眼神中缓缓瘫软在地上。
一缕缕黑气从他衣衫中逸出，壮实的胸膛一眨眼就瘪了下去。
等到张为手臂上重新长出新肉，地上的包子铺掌柜也彻底没了声息。
听着女人哭天抢地的声音，郭海林将碗中小米粥一饮而尽，皱了皱眉：“好好一只三足乌，怎的就被你养成了如此邪物？”
张为嗤笑一声，将衣袖放下：“这世道还有什么邪不邪正不正的，能活下来才是正经。”
郭海林也并不想在这事上同他多费口舌，问道：“如何？”
张为目中有些疑惑：“那小子没死。”
“没死？”郭海林愣住了。
张为摊了摊手：“三足乌就是这么说的，信不信还得看大人您。”
郭海林捋了捋胡须，沉吟片刻说到：“那小子气运不同常人，看来这次老阴山之行还得靠他了。传令下去，分出一半的衙役，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找到他。”
“是。”张为应了一声，又说到，“贾黎这厮能进咱衙门，那白鹭武馆在背后可费了不少心思，如今他死在长安药坊，那帮家伙可能会对柳眉下手。郭大人，您看......”
郭海林瞥了他一眼，起身朝门外走去。
“柳长安这老东西对老夫之事从不放在心上，老夫自然没有道理去管他女儿的死活。”
“至于白鹭武馆...平日里给钱倒是颇为痛快。”
“这样，你告诉他们一声，事情办的干净利索点，老夫可以当做不知道。”
郭海林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罢了，老夫亲自去一趟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三足乌鸦扑棱着翅膀盘旋在上空，哑着喉咙叫了一声又一声，似乎是在嘲弄包子铺掌柜的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