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整个世间,不论是守正道门,还是浣花阁,或是正仙道,又或是东海的先秦山海界,乃至于相隔了整个中土大地的西方土地。
无论道祖传承,还是寻常宗门道派,又或是无门无派的散人修道者。
但凡是修行之人,哪怕相隔再远,也或多或少都能察觉到几分变化。
莫说修道人,就是凡人,那些亲眼得见这一场面的,也都难免震骇莫名……便是不曾看见那三万里紫气的,也同样莫名在心间升起一股神圣之意。
世间生灵,不论修道中人或是凡夫俗子,又或是飞禽走兽,乃至于蝼蚁虫豸,万千草木,无不心生敬意。
这是世间生灵,对于天地的敬仰。
这是世间生灵的天性。
道祖下界,惊天动地。
……
蜀八地界。
巴子县,双桂山。
这里曾是魔域所在,如今已化作了一座火山……火是阴火,却足能焚烧一切。
此山之下,直通幽冥所在。
只是如今有了太上道祖以三生石镇封,隔绝两界,又有十方离雀镇守缺口所在。
而今日,那火山口之上,已有了两道身影在此。
前者淡黄长衫,神色淡然,正负手而立,看向东方。
身后是铁塔一般的壮汉,亦是看向东方,忽然开口,低沉道:“公子,那紫气之中,有道目光扫过了这里,我已察觉到被窥探的意味。”
“道祖之辈,若真要窥探,就算是你真身来了,也察觉不到。”黄公子平静道:“你之所以能够察觉,只是因为道祖要让你察觉……他只是借此与我说,他已知晓我在人间。”
九黎怔了一怔,道:“那么……可还要入九幽否?”
黄公子继续道:“避入九幽,依然不能免。”
九黎愕然道:“这是为何?”
黄公子低笑道:“道祖可以对我视若不见,但既然道祖已经出现在人世,我若还依然留在人世,便有些不妥了。”
这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情,但若整日在人家眼皮底下晃荡,除非是把两只眼睛都闭上了,否则又怎么会看不见?
“虽说有些掩耳盗铃,但就暂时避一避罢。”
黄公子微微一笑,看着火山下,说道:“这下面那头离雀,也算得是不错,只要稍加指点,有望成为生灵,且如神灵一般,它日后倒也可以当作这幽冥入口的守护之神。只可惜,此刻没有闲暇指点与它,且暂时打发了去,不要挡路便是,待得你我从九幽上来,再将它顺手点化了罢。”
说着,他一步迈出,然后脚下踏空。
下方是火山所在,阴火烧化了岩石,化作了岩浆。
黄公子徐徐落下,逐渐沉入岩浆之中,彻底不见了踪迹。
九黎见帝君落下,忽然有种古怪的错觉……他哈哈一笑,随着帝君身后,跃入岩浆之中。
而与此同时,数十里外,岩石缝隙之中,一个纸人撑开岩石,缓缓走出,看向了那岩浆所在。
看了片刻,那力士再度化作一张符纸,随风飘荡,又重新落在那岩石缝隙之中。
……
白乡。
清原留下的剪纸为马之术,附上了八方道眼的法门。
他也看见了双桂山的变化。
他自然知道,那两位让他无法看透的人物,绝不是想不开了,便跳入火山去送死,其中定然另有缘由。
有两点或许可以确定。
这两位人物,不惧其中十方离雀,甚至也不畏惧下方的三生石。
若在之前,清原还会猜测这两位究竟是何身份,但此时此刻……他已经无力再去多想别的事情。
眼前白龙开道,紫气浩荡,预示着圣人临近。
清原知晓来者是谁。
他运用法力,将清水又重新用法力炼了一遍,化去杂质,这才入浴洗身。
他更换新衣,再挽鬓发。
他走出庐外,焚香静候。
过得片刻,在那遮蔽天空的紫气之中,缓缓驶来一架仙辇,在云空之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轨迹。
且看那仙辇,通体如玉质,色泽朦胧虚幻,而样式又是万分精致,就是以阳神细细查看,也全无半点瑕疵。
只见这仙辇周边,有紫气萦绕,祥瑞纷呈,又是挂着诸般事物,如玲珑小塔,如八卦清镜,如细长小剑等等物事,而在边缘处,又有流苏垂下,随风轻扬。
又在仙辇四个角落处,有四条丝带延绵出来,落在身旁四人手中。
四人之中,二男二女,分立于前后两侧四角。
清原深吸口气,心中思绪起伏。
仙辇前方两侧,是两名少女,美貌清丽,气质高雅,分别是明月,月影。
而仙辇后方的两侧,则是两个少年道人,清逸脱俗,非同俗类,一个是清风,一个是清尘。
清风,明月,月影,清尘。
正是紫霄宫的师兄师姐们。
清原眼神之中,光芒闪烁,终是化作一叹。
……
这一线白云,忽然停下。
三万里紫气,一望无际。
仙辇逐渐落下。
清原只觉天空之上,仿佛落下了连绵不绝的一片山脉,数不尽的巍峨雄峰,压在头顶,逐渐落下。
便是真人,也为之屏息,也为之惊悸。
道行越高,越是感受深刻。
仙辇落在了清原的身前百丈处。
四名紫霄宫道童,目光俱是落在清原身上,看着这位以往的小师弟,神色之间,俱有几分复杂……但各种复杂的情绪,其中各种意味,在四人心底,自然又是各有不同了。
清原深吸口气,目光落在那仙辇之间,退了一步,然后躬身拜倒,道:“童子清原,恭迎大仙。”
天地间静了许久。
没有人开口说话。
也就没有了任何声音。
风也停了。
一切都停歇了。
一切都尽数止住了。
然后有一只手掌从内中伸出,将车帘拨开……那手掌仿佛纤细洁白,但似乎有显得孔武有力,恍惚之间好像还是布满了细微纹路。
车辇的帘子掀开来。
内中有一人从仙辇之中出来。
乍一看去,这人浑身笼罩在迷雾之中,看不真切。
你看见了这个人。
但你看见的人,未必是真正的他。
他是道祖。
但道祖未必就只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