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春。
应天的冬天本就不长,这才过了快一个月的时间,应天的春天悄然来到。
玄武湖附近的酒楼中,一桌食客正在闲聊着,聊聊应天城又出了什么有趣的事儿。
聊着聊着,话题就到了开封。
“听说开封黄河决堤,受灾的人数以万计,太惨了,不过好像没有闹出什么动静呢?”
“消息闭塞了吧?去赈灾的可是太子殿下,殿下一出手,还有办不好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去的是太子殿下,不过太子殿下仁厚和善,全应天谁不知道?强龙不压地头蛇,赈灾,没那么好办的。”
“你还真就猜错了!我有个表哥是行商的,他跟我说,开封那边死了老鼻子人了,光是被殿下砍的官员,就有二十八位!”
“啥?杀了二十八个官员?真的假的?殿下下手还能这么狠?我不信。”
“那还有假?咱们这个太子殿下,可不是一个软柿子,等消息传来你就知道了。”
……
在茶楼酒肆中的百姓,都知道河南那边出了事,身在应天的官员们岂能不知?
就在暗潮涌动的春日里,从河南开封启程半个月后,朱标与杨帆归京了。
皇宫,武英殿内。
朱元璋手中拿着朱标的奏疏,一边翻阅,一边赞赏地对朱标说道:“此次去河南开封赈灾,你的做法很好,对于贪官污吏该杀就得杀,不要手软。”
朱标神情平静,说道:“父皇,儿臣到了开封才发现情况之严重,不杀贪官士绅无法平息民愤,亦无法让赈灾事宜顺利展开。”
朱元璋微微颔首,道:“你知道就好,不过你不该亲自动手,咱让杨帆陪你去开封,就是让他去做这些活的,你可知道,开封的事情已经传回了京中,朝臣们是怎么议论你的?”
朱标就算没收到消息,也能猜到。
无非就是说自己行为偏激、残暴,过于莽撞,对大臣们没有宽容之心。
要么就是说自己嗜杀,没有容人之量,对待士人的手腕实在太硬了等等。
朱标微微一笑,说道:“朝臣们大多养尊处优,学的是圣贤之道,可圣贤之道若不能为百姓赈灾,为天下子民谋安宁幸福,又有何用?”
朱元璋的眼睛一亮,暗暗点头。
一直以来,朱元璋都很担心,他担心朱标太仁慈,仁慈到软弱的地步,等到自己百年之后,朱标的仁慈恐怕会被官员利用,将他变成宋仁宗那般的“仁君”。
官员们受够了朱老板动不动就杀人的脾气,所以都寄希望于大明的第二位君王。
正好朱标素来性子平和,为人处世很少有攻击性,完美符合官员们的期望。
也正因为如此,朱元璋才精挑细选了杨帆,让杨帆来辅佐朱标,弥补朱标的不足。
令人可喜的是,朱标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在开封大开杀戒,震慑宵小,让这些人在朱标的身上看到了朱元璋的影子。
一个朱元璋就够恐怖的了,若是朱标变成第二个朱元璋,谁受得了?故而这段时间京城的官员们明里暗里,没少议论此事。
“你有这番见解,难得,道理学得再多,也要学以致用造福天下百姓才是好道理,如山东曲阜孔家那种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的圣人后裔,有何用?”朱元璋很是满意道。
朱标笑了笑,说道:“父皇说的是,朝中官员很多人都觉得儿臣仁慈宽厚,但儿臣要让他们知道,儿臣朱标从来就不是宋仁宗那般人物。”
朱元璋来了兴致,问道:“吾儿不想做宋仁宗?这史官与清流,可是将宋仁宗吹捧得厉害呢。”
朱标思索片刻,道:“宋仁宗余解决宋只‘久安之弊’,要求范仲淹公开列当务之急,彼时范仲淹公认为此事非朝夕可革,需徐徐图之,仁宗皇帝就派人催促,范仲淹才上书呈递了改革方案,并付诸实施。”
对宋仁宗这事儿,朱标显然了如指掌,更有自己的见解,继续道:“然而改革方案一实施,遭遇了旧有的利益集团强烈反对,还给范仲淹等人扣上‘朋党’的帽子,宋仁宗由此退缩,叫停了改革,范仲淹也因此被罢官!”
朱标露出不满之色,道:“身为国君却态度软弱,要臣子站出来推行改革却又朝令夕改,畏惧具有的利益集团,如此性情若是做一知府尚且勉强,做了君王就是全天下的不幸!”
朱标握紧了拳头,声音斩钉截铁:“若儿臣为宋仁宗,定会支持范仲淹到底,改革之事,开弓没有回头箭,儿臣在开封所为,也是让百官知道,儿臣从来都不是宋仁宗!”
朱元璋高兴地拍了拍朱标的肩膀,笑得合不拢嘴:“好小子!有气魄!不愧是咱的好儿子,哈哈哈哈!”
他一直担心的事情,似乎在逐渐好转,只要朱标不软弱,朱元璋就更有底气了。
韩国公府,李善长坐在池塘边,手里捧着一把鱼食,正在悠闲地喂金鱼。
“兄长,殿下已经入宫了。”
李存义小声地说着,从朱标返回应天城后,李存义的眼线就一直在暗中盯着。
“嗯,杨帆呢?”
“杨帆回了锦衣卫衙门当差,没什么特别的动作。”李存义想了想,说道:“兄长,最近应天城里的风言风语可不少啊。”
李善长轻哼一声,道:“什么风言风语?”
“各位大人都说,太子殿下就是陛下第二,未来恐怕会和陛下一样残暴,还有人私下里议论……议论说殿下未来会是暴君,我大明的臣子,难做。”
李善长微微眯起的眼睛睁开,闪过精光。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开封的那群人他们自己找死怪不得别人,总有蠢人要妄议君王殿下,看顾好你手底下的人,记住,韩国公府从今日起闭门谢客,老夫谁都不见。”
李存义点了点头,又道:“那若是胡惟庸胡相来拜访呢?”
李善长眼睛一闭,道:“也不见,就说老夫病了,缠绵病榻。”
李存义太了解李善长了,他这位兄长,莫非又嗅到了什么危险的气息?应天城,还真是一刻都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