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谢府。

已是深夜。

唯有谢述屋子里还亮着灯。

咯吱——

推开门，怜儿正抱着被子，在床上蜷缩着打瞌睡。

见谢述回来，揉着眼睛从床上跳了下来：“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谢述：“你怎么在这儿？”

怜儿支支吾吾。

犹豫再三，她抬起头，脸上带着无助和惶恐：“公子，我能和你睡一起吗？我可以打地铺，不会吵到公子的！”

小丫头明显是被杜常山给吓到了。

看着怜儿那害怕无助的模样，谢述不由得心疼。

说白了怜儿只是个孩子，这样的事情放在谁身上，都会造成不小的心理阴影。

谢述看了看怜儿怀里抱着的被褥，道：“你睡床上。”

说罢便抱着自己的被褥往地上一铺，躺了下去。

“诶？公子，不行的！你千金之躯，怎么能睡地上？”怜儿慌了神。

哪有丫鬟睡床上，公子睡地上的规矩？

谢述淡淡道：“要么睡床上，要么出去。”

怜儿只能默默地铺被子。

铺好被子，她躺在床上，侧着身看着已经闭眼休息的谢述，目光炯炯。

她现在一闭眼，脑海里就会浮现杜常山那丑恶的嘴脸。

只有看到谢述，才能够消退心头的恐惧。

小脑袋枕着胳膊，她却怎么也睡不着，眼眸渐渐痴了。

公子怎么这么好看呀~

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睡不着？”谢述突然开口。

对上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怜儿不由得一慌，缩在被子里脸蛋泛红。

有一种被人撞见心事的心虚。

怜儿小声道：“我马上就睡。”

谢述：“若是睡不着，就和我聊聊天吧。”

怜儿乖巧地坐了起来。

谢述：“怜儿，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世。”

怜儿一怔。

谢述：“若是不方便，就算了。”

“没有不方便，只要公子想知道，怜儿的一切都可以告诉公子。”怜儿顿了顿，道：“怜儿是个孤儿，被师父抚养长大，怜儿的医术也是师父教的。”

谢述：“师父？你师父可是仙医楼之人？”

怜儿摇头：“怜儿不知道，师父是个女人，没有名姓，只让我叫她师父。

师父她医术高超，却从不治病救人。

师父常说，若是救了一个坏人，相当于杀了十个好人，医者当为好人断病殃，而不能因一己之念胡乱救人。”

这说法，谢述还是头一次听。

都说医生悬壶济世，一视同仁，眼里只有病人，没有好坏。

可怎么到了怜儿师父这里，却换了个样子？

谢述：“那你师父如何辨别好人和坏人呢？”

怜儿认真道：“师父说，不强迫医师救命的就是好人，强迫医师救人的就是坏人。”

谢述：“你这师父，觉悟挺高啊。”

谁说救病治人是医师的义务？

见师父得到谢述的认可，怜儿喜滋滋的：“师父还说，不能白拿别人的恩惠，会沾了因果，不好。因此每次讨到了饭吃，怜儿都会治病救人，将因果消除。”

谢述惊了：“你这师父，道行挺高啊！”

不仅医术通天，还懂因果之术？

若放在三国里，高低是个左慈张角一样的人物。

谢述惊奇道：“那你师父现在在哪？”

怜儿低着头，神情落寞哀伤：“师父她……因为不愿意给人治病，被人活生生打死了。”

谢述：“！”

提及那段往事，怜儿泪水止不住涌出。

“当时我正带着弟弟妹妹上山摘果子，想起有东西没拿，就中途回了趟家。

那些人穿着黑红色的长袍，将师父团团围住，为首的是一位色惨白的中年人，他和师父争论，要求师父跟他去救一个人。

师父不愿，就起了冲突。

交手过程中，他竟然杀了师父……”

说到这，怜儿泪流满面，失声哽咽。

谢述送过去一个温暖的肩膀。

一边安慰怜儿，一边轻声道：“知道那些人是什么人吗？”

怜儿摇头：“我只知道他们穿着黑红色的长袍，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等他们走后，我才敢出来查看，师父弥留之际告诉我，不要为她报仇，不要展露医术，要我们走的远远的，好好活着。

后来，我和弟弟妹妹们将师父下葬，一路辗转到了黎阳，就遇到了公子。”

怜儿抬起头：“公子……其实那天，我是不打算救也叔的，但是我们实在饿极了，我只能去行乞……”

谢述一念之善，阴差阳错，成就了因果。

谢述轻轻擦去怜儿脸蛋上的泪花：“你觉得我是坏人吗？”

怜儿连忙摇头：“公子是好人！”

谢述笑道：“我是坏人，一个十恶不赦，阴险狡诈的坏人。我将来会杀好多好多人。”

怜儿红着眼眶，懵懵懂懂问出了一句话：“公子会杀怜儿吗？”

谢述起了调笑的心思，故意道：“说不定呢。”

怜儿突然抱住了谢述，将头埋入谢述怀中磨蹭着。

“嘻嘻，现在公子可以杀怜儿了。”

怎么着？

抱了我一下，就死亦无憾了？

谢述无奈地揉了揉怜儿的脑袋，这么可爱纯真的丫头，他怎么舍得杀？

但事情有些复杂。

不出意外的话，怜儿的师父肯定和仙医楼有关系，而且关系肯定不怎么好，否则也不至于死在外面都无人问津。

那么怜儿在仙医楼的处境，就十分的微妙。

王铮对怜儿的态度，并无恶意，多的是好奇。

这也是谢述愿意和王铮合作的原因。

但现在，听完怜儿的讲述，谢述方才意识到这个仙医楼，可能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和善。

“睡吧。”

谢述突然有一种哄妹妹的感觉。

低头，却发现怜儿早已睡着，轻微的鼻息喷吐，眼角余泪晶莹。

一夜无话。

用过早膳之后，谢述便带着怜儿径直朝董府而去。

路上，怜儿羞红着脸，一声不吭。

哎呀！

羞死人了！自己居然在公子怀里睡着了！公子也是！怎么都不叫醒怜儿呀！

“怜儿，待会儿带你去见一个人。”谢述打着哈欠。

怜儿脸更红了些，公子抱了自己一夜，肯定没睡好吧……

怜儿：“哦。”

谢述：“你就不好奇？”

怜儿甜甜的笑道：“只要跟着公子，去哪里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