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重伤员就地安置之后,轻伤员可以轮流乘坐大板车赶路,新兵需要背的辎重也减少了一些。
负担明显减轻,明军的行军速度自然快了不少。渡过滏阳河之后的第三天,终于抵达武邑城附近。
和武强相比,这边的守将和士绅明显热情很多。
游击袁灿然率领百余亲兵出迎十里,同来的还有景州千总高廷试、绅士曹思诚等人。
一见到朱慈烺,曹思诚便扑倒在地嚎啕大哭,直呼太子得以幸免,乃大明之大幸。
袁灿然也丝毫没有拒人城外的意思,反而极力邀请太子进城,说百姓翘首以盼,近卫营想休整多少天都行。
朱慈烺并没有接受这份好意,反而让士兵在城外一里扎营,来了个过门不入。
原因有两个:
其一,他觉得郑君锡的劝谏挺对的,如果没有坚守城池的意思,最好不要进城。否则一路走过去,沿途的老百姓都要遭殃;
其二,朱慈烺觉得这三人都不太像好人。
袁灿然就不说了,根据孙二弟意外缴获的文书,可知此人或许已经接受清廷伪职。
高廷试和袁灿然一样,是驻守景州的明军武将,因顺军来时投降得很痛快,部分亲兵得以保存。
也正因如此,后来顺军失势时,他的倒戈一击异常顺利,一举擒杀伪景州牧贾元麟。虽然他举着反顺复明的大旗,却让人有种两面三刀之感。
曹思诚就更厉害了,他虽名为土绅士,实则是进士出身的大人物。天启年间,他历任太常寺卿、刑部左右侍郎、吏部左侍郎等要职。
最后,更官至户部尚书和左都御史,加封太子太保。
论资历,相比崇祯年间才爬到尚书位置的田唯嘉,高了好几个档次。方圆百里之内,除了建极殿大学士谢陞,没有人盖得过他。
可惜清算阉党时,曹思诚作为主审官之一,却极力为“五虎”和“五彪”开脱。在审理期间,“五虎”之一的田吉,甚至还能出去逛街和遛鸟。
还有,他还冒天下之大不韪,极力维护臭名昭著的田尔耕和许显纯,仅给这二人定了一个“过失”之罪。
要知道,在田尔耕执掌锦衣卫期间,北镇抚司成了滥施酷刑的人间炼狱;许显纯则亲手把钉子钉进了杨涟的脑门。
这种阴奉阳违的态度,恬不知耻的判决,彻底激怒了崇祯皇帝。
最后,崇祯亲自审理,把曹思诚一起定为阉党,来了个削官为民。
总而言之,朱慈烺宁愿相信出言不逊的程虎,也不愿意将后背露给这三个人。
袁灿然等人见太子态度坚决,便让老百姓从城内运来几十坛美酒,几头大肥猪,犒劳近卫营将士。
又让城内酒楼送来一桌席面,说是大厨精心炮制,专为太子接风洗尘。
朱慈烺越看越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咦,滹沱河与滏阳河交汇的地方,看起来很像一支三叉戟呀。
于是,他敷衍过几句场面话,便悄悄找到孙二弟,下了死命令。
“传令下去,今天晚上,全营将士一律不许饮酒。”
孙二弟心领神会,偷偷出去安排。
酒过三巡,曹思诚果然按捺不住,忽然说起一个真假不知的消息。
“殿下,草民前几天听北来行商在传,福王已于月初在南京登基,以史可法为内阁,改元弘光……殿下要早做打算呀。”
此话一出,赵大勇、毕长喜等作陪的几个近卫营军官直感晴天霹雳,顿时懵在当场。
福王是哪根葱,太子还好端端在这,他有什么资格登基,有什么资格继承大明道统?
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近卫营接下来该怎么办?是承认福王为新皇帝,还是讨伐不臣,夺回帝位?
带着这些问题,众人齐刷刷看向朱慈烺,企图找到一个答案。
哪知,朱慈烺仅仅皱了皱眉头,又恢复到平时的从容和淡定。
朱慈烺向曹思诚问道:“依曹老之见,本宫该怎么办?”
曹思诚道:“殿下已居东宫十四年有余,乃国之储君,天下共知。福王竟敢抢夺帝位,实为叛逆。草民恳请殿下南下平叛,问福王一个不臣之罪。”
“殿下,末将袁灿然,愿追随殿下左右。”
“末将高廷试,愿追随殿下。”
“嗯……”朱慈烺脸上露出犹豫之色,“福王乃本宫堂叔父,同室操戈,不太好吧?再说了,高杰、刘泽清皆当世帅才,手下猛将如云,就咱们几个,恐怕……难啊!”
曹思诚道:“殿下有大义名分,得道多助,高、刘二人也是大明之臣,怎敢阻挠殿下兵锋?”
这番话,说到了赵大勇等人的心坎上。
自古以来先帝驾崩,太子作为国之储君,理所应当继位。除太子之外,所有觊觎神器者,都是谋逆叛乱。
别说朱由崧(福王)只是崇祯皇帝的堂兄弟,就是亲兄弟,亲儿子,也轮不到他呀。
要不然,先帝册立太子来干什么呢?
朱慈烺还是摇头:“你们刚才说了,江北四镇拥立,福王才得以登基。他们怎会向本宫效忠呢?近卫营只有四百余人,你们有多少?大不了四五百。加起来不到一千人,南下问罪,恐怕力有不逮。”
曹思诚的眼睛越听越亮,听到最后的“逮”字,再也忍不住,忽然向朱慈烺拜倒:“草民有一计,可助殿下平叛。”
“哦?说来听听?”
曹思诚道:“平西就在京城,他的关宁铁骑比高杰、刘泽清手下的虾兵蟹将强百倍。若有平西追随护驾,此事成矣。”
朱慈烺不禁暗想:“怎么又是吴三桂?难道……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能用吴三桂的名号骗到我吗?”
又故意叹道:“平西刚刚与顺军大战数场,手里恐怕没有多少兵马了。”
曹思诚要的就是这一句话,连忙提议道:“那要不,咱们向清军借兵?我听说清军这趟是为先帝复仇而来,想来也会愿意帮忙。”
朱慈烺不知可否,转过头问袁灿然和高廷试:“你们说呢?”
两人齐声道:“此乃良策。”
“哼哼,”朱慈烺猛地一声大喝,“近卫营将士何在,将这三个狗贼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