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等人之所以震惊的原因，那便是朝内现在卖官鬻爵最典型的人便是严嵩。

他卖官“官无大小，皆有定价”，如文官州判三百两，吏部官售价最高，郎中、主事开价三千两，后又猛增至1万三两。

这些基本上都是半公开的秘密，也曾有人上疏告其罪，但最终都不了了之。

但在嘉靖三十八年大寒这天，严嵩竟然把这件事拿到台面上去讲，这代表了什么？

徐阶等人看了看严嵩，又看了看嘉靖，发现后者神情自若，没有一丝一毫惊讶的表情，便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巴，观看起这君臣二人的双簧戏。

嘉靖转了转手上玉钵，沉声缓道：“怎么个说法，展开讲讲。”

“臣认为，咱们大明当下社会风气是‘世人熙熙皆为利来，攘攘皆为利往’。就像我府上往西三里外，北京城内最大的市场，号称‘四方财货片骈集于五都之市’；南京又有‘天下南北商贾争赴’一说，甚至更有苏州的‘阊门至枫桥，列市二十里’的场景出现。”

“世人熙熙皆为利来，攘攘皆为利往，商人现在扎堆出现，士农工商虽然商排最后，但现在不得不承认，最有钱的这些反倒也是商人。”

“这人呐，有了钱还想有名，咱们可以通过卖官的方式卖给他们功名。”

刑部尚书郑晓为人正直清廉，听到这儿实在忍不住了，他站出来反对道：“此事万万不可！”

“汉灵帝之时，卖官蔚然成风，甚至朝廷三公这样最高级别的官，都明码标价地卖，官员上任要先支付相当于他25年以上的俸禄，可最终结果是什么都在史书里写着呐！”

“庙堂之上，朽木为官；殿陛之间，禽兽食禄。以致狼心狗行之辈汹汹当朝，奴颜婢膝之徒纷纷秉政！”

“在座的各位，哪个没读过史书？东汉王朝也就在这样的腐朽吏治中走向了灭亡，难道你们都忘了么！”

这话说完，场内气氛立马紧张起来。

“呵呵……郑尚书，你这是拿着陛下和汉灵帝这等败德之君相提并论么？”

“我……”

郑晓刚想开口辩解，只听嘉靖声调转冷打断他道：“够了，听严阁老讲完。”

徐阶重新把头低了下来，这郑晓都看出来这是场双簧，怎么就不能忍呢？

严嵩呵呵一笑，故作惆怅道：“老臣刚就说了……这事儿提出来肯定要被人骂。看看，不等着消息传出，这就引来骂了。”

黄锦笑骂道：“好了，阁老，陛下知道你委屈，有什么等你把话说完了再说。”

严嵩拱了拱手：“那老臣直言，我认为这些捐官的商人们要的是“功名”，也就是做官资格，具体当什么官，什么时候当官，对不起，得咱们朝廷说了算。”

严嵩这么一说，徐阶痛苦的闭上了眼，他知道，郑晓彻底完了，好不容易扶上来的清流尚书完了，马上又要把刑部拱手让人了。

“……咱们可以设计一种独立于品级之外的官员系统，也可以叫做候补官员，除非正途出身的官员不够，才考虑这种候补官员进补。这样一来，买官的人得到的货真价实的‘功名’，可真正买到了官，能去做官的人不多，甚至一辈子不能上岗的都会大把存在。”

“这样一来，短时间便能补上咱们国库亏空，等亏空补的差不多了，咱们可以封起这口子，不再卖官，把时间限定，这样一来卖的价格还能更高。”

嘉靖思考了下，目光转望向黄锦：“你这事儿……朕不好讲，要不问问旁人……黄锦。”

“奴才在。”黄锦连忙答道。

嘉靖：“你觉得怎么样？”

黄锦惶恐道：“小的久居宫中，对外面不是很清楚。不过……”他和严嵩对视一眼，前者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

“不过奴才认为，只要卖出去的官没有实质掌管一地或者一事的权力，应是可行。”

黄锦的态度便代表了司礼监和东厂的态度。

嘉靖不置可否，继续问道：“子升，你怎么看？”

“臣，附议。”

嘉靖挨个问过去，唯独漏了郑晓，至于其他马坤、杨博、吕本、严世蕃等人也都纷纷附议。

“好，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嘉靖皇帝笑道：“你说，这范凌恒又是提出来关税，又是给严阁老提供了一个这么好的思路，可真是我大明的福星啊！”

“对了，他才十六岁？很好的苗子嘛！”

有了皇帝这句话，毫无疑问，范凌恒这小子仿佛上了直通翰林院的青云道……

当然也不敢打包票，因为当今圣上有个很显著的特点，便是反复无常，谁知到时候还记不记得这句话。

严嵩连忙接道：“臣也这么认为，这范凌恒虽然年幼，可有此功劳，理应封赏。”

他把范凌恒视作自己严党中人，自是要替他讨一份好处。

“朕也觉得应当封赏，严阁老有何建议？”

“依照常例，无非是文人封文职，武人封武职，父母师长各晋一级。”对于曾经担任过礼部尚书的大学士来说，这些东西都是随口就来的，严嵩微一沉吟，又提出一点看法道：“但他前几年为母守丧，连一秀才都不是，也不是领兵的将领，也没有取得什么平定一方的大功绩。封他爵位有点过……但封官位也不妥，我听说他和徐次辅、小儿东楼一样，有着过目不忘之能，怎么也能考个翰林官出来，肯定还是希望走正途出身，脚踏实地的做官。”

稀里哗啦说了一大顿，听起来句句都是建设性的，但细细一琢磨，是一句有用的建议也没有……

嘉靖皇帝虽然聪明绝顶，却也没听出这话有问题来，还在那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赏轻了不足以体现朕意，赏重了他还承受不起，得想个两全的办法。”

“徐次辅，你是礼部尚书，有什么好建议么？”

嘉靖顺嘴又把锅甩了出去，这就是领导的艺术，有什么直接把问题抛给下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