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兴元年的冬雪来得各外的早,一夜之间,从代北到中原,漫天飘雪,银装素裹。
极端的气候,使今岁的冬雪极其凛冽。
可时间不等人,就算是再大的风雪于刘群、石勒言,也不能阻止其步伐。
并州军在行至邺城远郊时,突遭风雪,在广袤的三魏大地上,军士们顶着风雪艰难前行。
本就人困马乏,现在加上极端的风雪,军心士气低落不少,但刘群仍是下令急行军。
原因无他,并州军早一日赶到邺城,那邺城守军就多一分生机。
“将军,我军已抵近邺城,再有数十里就能赶到!”
“不如暂令将士们休息半日,再突袭邺城贼军,攻其不备!”刘希建言道。
“不可,邺城已在生死存亡之际,我军多休整半日,其便少了一分生机!”
“传令全军,加紧行军!”刘群一种不可质疑地口吻命令道。
“诺!”
刘希退下后,刘群询问身旁的殷丰道:“段氏鲜卑可有消息?”
“已联系上段匹磾所部,其正率麾下骑兵,从襄国星夜南下!”
段匹磾率军至三魏后,误以为石勒主力在襄国,便挥军北上襄国,但事与愿违,襄国只有些许羯胡,根本没有石勒的踪影。
刘群为了增加胜算,便遣使至襄国,联系段匹磾,邀其南下邺城,诛灭石勒。
“将军,段部至邺城还需几日,我军势单力薄,又不知邺城羯贼几和,丰以为当从刘中郎将之议,缓攻邺城,合段部之力,才能万无一失!”殷丰再三向刘群恳求道。
刘群仍未采纳殷丰的建议,反而斩钉截铁地说道:“迟则生变,若是让羯贼全身而退,则所有筹划皆为一场空,且后患无穷!”
“伯盛,我知将士们已经是筋疲力尽,但羯人亦是连日奋战,已到极限,正是虚弱之时,绝不可错此良机!”
“务要再多言!”
“今日唯有死战,剿灭羯胡!”
见刘群意已经绝,殷丰也只好作罢。
冬日里,并州军顶着风雪行军时,邺城的石勒军也不好过。
本该被汹汹大火所焚烧殆尽的铜雀台及守军,因天降大雪,而幸免于难。
火攻失效,石勒军只能继续围困邺城守军,任凭其在铜雀台上,而不能拿邺城守军分毫。
继续围困就罢了,更糟糕的情况,很快便出现在石勒军中。
那便是石勒军军粮不济,军营之中很快就要断炊了。
由于三魏一带战火重燃,石勒之前所经营、维系的局面被瞬间摧毁,先前其囤积于襄国的粮草也在战乱中被付之一炬。
故石勒重返三魏以后,粮草问题一直困扰着石勒军。
此前石勒是通过劫掠所到之处汉人百姓来补给军需,维持军心,但现在残破的邺城,根本压榨不出多少粮草。
全靠仅存的军粮在维持军队运转。
是夜,石勒边喝着鲜美的羊汤来暖身,边与身旁的文武商讨着对策。
“晋人据高台,龟缩不出,以抗我军,着实可恨!”
“待这冬雪停了,定要烧了这铜雀台,灭了这群晋狗!”急性子的夔安愤恨地说道。
在孔苌、王阳、刘宝等将亡故后,石勒军中当以夔安资历最深,能力最强,其自然而然地成为石勒之下的军中第二人,也由此顺利进入决策层。
“令明!”
石勒轻声呵斥一声后,夔安停下了抱怨,石勒转头问向主管军粮的张敬道:“叔肃,军中余粮还能支撑几日?”
“照常配给,还可支撑十日,若是削减军士口粮,最多还可支撑二十日!”
“明公,天寒地冻,风餐露宿,军心士气多有动摇,军士们多有怨言,当恩赏抚慰人心了!”张敬如实地回答道。
先前石勒给手下军士画饼,言攻下邺城就大肆封赏,可如今两军僵持于此,一时半会,无法兑现承诺,军士由此开始聒噪,骚乱。
尤以青州军最为明显,已经开始出现消极怠战,阳奉阴违的现象。
青州军本来就是靠封赏来为石勒卖命,但现在忍受着寒冬,饥饿,未见一分一毫的赏赐,怨气颇重。
石勒岂不知军心士气低落,但以一种无奈的口吻说道:“军中乏粮,亦无财货,当以何物恩赏将士,安抚人心?”
“叔肃,待剿灭晋军后,再加倍封赏将士们吧!”
说完军中士气军心的问题,石勒又将话题转回军粮上,冷不丁地来了一句。
“邺城户口还剩几和?”
张敬迟疑片刻后,回答道:“仅存千余户,民不逾万人!”
说完,张敬突然明白了什么,心领神会地说道:“邺城万人为粮,则我军再撑一月应当无虞!”
“一月足矣荡平邺城内的晋军,叔肃,严加看管好这些人,莫要让其逃了!”
“诺!”
石勒和张敬在一问一答间,就将邺城百姓的命运决定好了。
那便是沦为石勒军的口粮,即以人为粮。
两人平静的问答,像是在讨论牛马一般,但事实是,在这乱世,普通百姓真得就如待宰的羔羊一样,任人宰割。
邺城百姓并非首例,在此之前,石勒军就多次因粮草问题,将屠刀指向寻常百姓,以其为食。
而且不光羯人,匈奴人,鲜卑人,甚至是“文明”的汉人军阀,都有过以人为军粮。
人命如草芥,在这群饿疯了的野兽眼里,百姓?不过是随时可以奴役,烹杀的牲畜罢了。
在饥患,战乱面前,人们曾经极力所维持的礼制,文化,在顷刻间被粉碎,然后荡然无存。
从秦汉至魏晋,有战乱便有食人之举,长平赵军自相食,三国曹军食人脯(肉干)皆是例证。
就连以仁义著称的刘备,亦是无法阻止军士以人为食,这也成了刘备为数不多的黑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