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刘琨于书房内,盯着案牍之上的冀州舆图,反复考虑刘群计策的可行性。
许是人老力衰,精力不似从前那般旺盛,没看一会,刘琨便感觉双眼酸痛。
刘琨起身揉了揉双眼,正欲俯身继续时。
身后竟有人为其披上了一件外衣,刘琨转过头,便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庞。
来人乃是与其相伴多年的夫人崔氏。
崔氏满是心疼地说到:“郎君,夜深了,当早些休息啊!”
刘琨没有回答,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眼前亲爱的妻子,思绪不禁回到了从前。
刘琨与崔氏少年结发,相濡以沫多年。
虽是士族间的政治联姻,但两人婚后相敬如宾,恩爱非常。
刘琨年少时,好诗赋,于洛阳金谷中与左思,陆机等一众才俊,以诗歌相互唱和,时人称之“金谷二十四友”。
而崔氏因出身关东顶级世家清河崔氏,自幼便习得琴棋书画。
与刘琨成婚后,夫妻二人也常吟诗作对,相互唱和,堪称是灵魂伴侣。
但伴随着八王之乱等一系列变故的发生,刘琨与崔氏的甜蜜生活也就此烟消云散。
刘琨至并州后,既要忙于治理百废待兴的并州,又要组建军队,抵抗匈奴。
是故与崔氏聚少离多,即使身处同一城,刘琨不是在和幕僚议事,便是在处理政务,很难与崔氏相聚。
而崔氏则于刺史府后宅,独自拉扯教育刘群长大。
刘琨初至晋阳时,晋阳大弊,百姓无所食,崔氏便节衣缩食,将刺史府多出来的粮食,拿出来接济流民。
平日里,就连刘琨父子的大都是由其亲手缝制的。
崔氏对于这样清平的日子毫无怨言,反倒是常常劝谏刘琨节俭,对于刘琨来说可谓是贤内助。
刘琨满是怜惜地看着眼前的妻子,一股愧疚之情油然而生。
虽然崔氏从未埋怨过刘琨,但刘琨知道崔氏独自一人操持刺史府很是辛苦。
先前刘琨曾多次劝崔氏不要那么辛苦,崔氏却笑着打趣道:“郎君操劳并州都未曾说过辛苦,妾何谈辛苦!”
刘琨听完,既欣喜又心疼,崔氏越是知书达理,刘琨越觉得亏欠妻子。
刘琨摸着崔氏一双略有些粗糙的玉手,心疼地说道:“日后,我与公度的衣裳,汝不必再亲手缝制了!”
“这些交给女使做就好了!”
崔氏则是摇摇头道:“妾素来愚笨,对郎君治政毫无裨益!”
“亲手缝制衣裳也算是能为郎君做些什么!”
刘琨此刻眼眶里已是闪起点点泪光,一把抱过眼前的心爱之人。
霎时间,崔氏的脸颊染上了绯红,如火烧般通红。
刘琨与崔氏虽相伴二十余载,已是老夫老妻。
但两人随着年纪的增长,鲜少再有亲密举动,不复刚结发之时。
现在刘琨突然将其抱住,使半老徐娘的崔氏竟生出几分少女的羞涩。
夫妻二人就这么抱住,许久之后,刘琨开口道:“我并非是好父亲,也不是好夫君……”
刘琨还未说完,崔氏用手按在他的双唇之上,制止道:“郎君身系并州数万元元!”
“于妾心中,郎君便是这世间最好的夫君!”
“郎君之难处,妾身知道,群儿亦是知道!”
刘琨轻轻拿下崔氏的玉手,与她抵额相笑。
夜色渐深,屋外的温度已经下降许多,但书房之内却是一片温馨。
刘琨夫妻二人难得地说着夫妻之间的密语。
谈及刘群之时,崔氏向刘琨说道:“群儿,年纪也不小了!”
“该为其选定良人,延续后嗣了!”
“嗯,是我先前忙于政事,疏忽了!”
刘群现在已经过了加冠之年,年满二十,但还未有任何婚约。
要知道刘琨在刘群这个年纪,已于崔氏成婚数年了。
故崔氏对此非常着急,但苦于没有机会开口向刘琨提及。
现在有机会自是要跟刘琨商议,将刘群婚姻之事提上日程。
刘琨之前没为刘群选定良人,倒也不完全是因为刘琨忙于政事。
刘琨也曾留心过人选,但实在是没有合适的人。
就说并州本地的士族吧。刘琨作为并州刺史,与并州士族联姻,既可解决刘群的婚事,还可进一步稳定自己在并州的统治。
不失为一件两全其美之事。
但并州连遭兵祸,本地士族纷纷南下避祸。
故像太原王氏这样的并州高门已不在三晋,只留下些旁系。
而中山刘氏门第虽不如太原王氏,好歹也是冀州大族,刘琨却也不会轻率地与旁支或是小士族结亲。
说完并州,再看看关东其它地方。
虽有与刘群门第差不多的士族,其要么远在江左,要么就是依附于王浚、刘聪这样与刘琨敌对势力,根本无法结亲。
举目望去,好像只有北边的代国拓跋家合适。
奈何其为胡虏,刘琨愿意与其结为兄弟,但不代表刘琨愿意与胡虏联姻。
这也是为什么刘琨宁愿送庶长子刘遵去代国为质,也不愿和其结两姓之好。
毕竟不是谁,都能像王浚一样,为了得到段氏鲜卑的助力,将自己女儿嫁给段务勿尘。
不过此番崔氏又一次提及刘群婚事,刘琨不得不重视起来。
夫妻二人夜谈完后,相拥而眠。
第二日一早,刘琨便令人唤刘群至其跟前。
“小子给父亲请安!”
刘琨摆了摆手,让其免礼。而后开口道:“昨日,汝提议东出冀州,孤思量之后,觉得可行!”
“今唤你前来,乃是向你垂问东出冀州的人选!”
“不论亲疏,唯才是举!”
刘群略加思虑后,回答道:“范阳卢谌,冀州人士,熟悉地理,文武兼备,可为主将!”
“太原温峤,能谋善断,亦知兵事,也可为主将!”
“噢?还有人选吗?!”
刘群停顿了一下,开口道:“那小子只能毛遂自荐了!”
“小子不敢言,胜温太真、卢子谅多少,但也不遑多让!”
“且群历经兵事,于军事而言,此之卢谌、温峤短处也,乃群之长处!”
“嗯,孤亦是属意汝!”
刘群听到刘琨要以自己为主将,激动地发问道:“父亲当真?!”
“怎能有假!”
“群必不负父亲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