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
朱祁镇看着锦衣卫指挥使石彪送来的折子,目光如刀:“王家干的事,够诛九族了,难怪苏州称他们王家为藩王。”
“陛下,如今证据确凿,是否可将王文缉拿归案?”石彪询问道。
“不急,再让他惶恐几日。”朱祁镇微微一笑。
石彪略显忧虑:“陛下,不会有什么变故吧?虽然锦衣卫前往苏州调查此案极为隐秘,但臣担心王文可能已有所察觉。”
朱祁镇笑着摆手:“朕认为,人有时或许能承受严刑峻法,但未必能经受住反复无常的恐惧折磨。对付王文这样的伪君子,此等精神上的惩罚,才是最为严酷的。无需急于将他投入大牢。”
石彪点头赞同:“监视王府的兄弟们回报,王文被革职后,这几日在家中消瘦不少,双眼布满血丝,足见他精神之疲惫。”
“三日后,传旨让他上朝,朕要在奉天殿亲自审问。”朱祁镇轻笑,“朕现在给他足够的时间,让他去找母后求情。”
他的意图是让群臣都明白,太后也无法庇护罪臣。
石彪离去后,朱祁镇开始批阅折子。近来,各地官员不断呈上折子,内容大同小异:处理土地侵占问题过激,导致百姓怨声载道等等。
朱祁镇心知肚明,真正怨声载道的,是那些官员和豪绅。
“陛下,太后请你过去。”太监总管金英前来通报。
朱祁镇微微皱眉。
太后?这时候找朕,什么事?
……
坤宁宫。
一袭宫装长裙的太后,看上去颇为清雅端庄,绝美的脸透着一股冷魅的味道,那双黛眉微微轻蹙,内心似乎有些烦闷。
“儿子拜见母后。”朱祁镇进来一拜。
“坐下说。”太后指了指椅子,“来人,把新鲜的瓜果端上来。”
朱祁镇坐下后,一笑:“母后,儿子刚刚吃过了。”
在这坤宁宫,他还真不敢乱吃东西,被下了毒,那不是完犊子了?
太后靠在软垫上,声音淡淡:“本宫这几日乏累,国事都交给你处理。听说锦衣卫那边已经查实了王文还有他们王家犯罪的证据,那怎么还不抓人?”
朱祁镇暗暗心惊。
特么,锦衣卫中还有太后的人?她消息这么灵通?
太后这是要放弃王文啊,为了不牵扯过大,希望王文死?她自己不好下令,所以希望朕下旨,杀了王文?
“呃,还有疑点。王文毕竟是吏部尚书,总得要他心服口服不是?”他一笑。
太后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沉声道:“陛下,作为一国之君,当断不断是最大的忌讳。”
朱祁镇轻叹一声:“有些决断,未免太残酷了。”
“你以为皇帝这么好做?”太后冷冷道,“本宫告诉你,作为皇帝,天底下所有的大事,只能靠你一个人的意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你是皇帝,那就是孤家寡人。天下是你一个人的,也只有你可以心系天下,所以帝王之家无私事,没资格有私事。”
朱祁镇看着眼前的太后,闻着她身上的淡淡幽香,心中疑惑,今日太后说的有点多啊。
“儿子记住了。”他弯腰一拜。
“该杀就杀!”太后挥挥手,“这几日,本宫也不去上朝了,你看着办。”
……
三日后,早朝。
被革职在家的原吏部尚书王文,也被叫来参加早朝。他穿上了尚书的绯红崭新官袍,一路上都热情的跟人打招呼。
他想表明,自己没事,王家没事。尽管,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中满是血丝,但他却带着一种兴奋。
朝参之后,朱祁镇目光落在王文身上,沉喝一声:“王文,你可知罪?”
王文立刻跪下,面色却很淡定:“陛下,臣不知。”
朱祁镇挥挥手,太监总管金英就把好几本折子送到王文面前。王文拿起来看,接着,面色剧变,双手开始颤抖。
“哼,王文,苏州知府都已经主动请罪了,他如何在你这买官,都一一招供。”朱祁镇冷冷道,“你王家厉害啊,在苏州称王啊,苏州府大小官员都听你的!侵占百姓土地,敲诈商户,不听话的,你们就杀人灭口。”
“都是诬陷,臣要见太后。”王文急喊。
“别想了,太后昨日召见朕,问朕为何还不处理你。”朱祁镇讥讽大笑,“没人能保你了。”
王文颓然坐下,纵横官场多年的他知道,自己已经是弃子。
“陛下,臣知罪,还请饶恕王家,臣的家人都不知道啊。”王文磕头。
“不知道?”朱祁镇猛地站起来,“你在贪赃枉法的时候,你的家人与你同享威福,他们可有出来揭发你,告发你?现在事发,你的家人理应与你同罪!”
他停顿了,威严的目光扫过群臣:
“古人云,立朝之后,有六件事深深可畏:贤能之人藏匿起来,深可畏;四民迁业,深可畏;上下相询,深可畏;廉耻道消,深可畏;毁誉乱真,深可畏;直言蔑闻,深可畏。”
“一个小小的苏州,六可畏都要占全了!像王文这等贪官若不严惩,何以镇百官?朕决定,王文处以斩刑,夷三族!”
群臣听了,大惊失色。内阁首辅王直站出来:“不可啊,陛下,夷三族,似乎太……太过了?”
“朕依《大明律》处置!”朱祁镇冷道,“众卿不必再议,也不许求情。”
他本就是要大开杀戒,杀了王氏一族,震慑那些豪绅和官员。把王氏一族的土地,重新分配给百姓。
“陛下,三思啊……”礼部尚书胡濙站出来。
“退朝!”朱祁镇挥手,他大步而去。
而锦衣卫冲了进来,把跪在那的王文抓了起来,押进诏狱。
朱祁镇回到文华殿,于谦紧跟着进来,一拜:“陛下,夷三族这事是不是……”
“老于,你心里比朕清楚,朕不用重典,事情能往前推进吗?”朱祁镇冷道,“他们能折腾,大明还能折腾几年?”
于谦无言了。
这时,太监金英进来,拜道:“陛下,郕王求见。”
朱祁镇轻叹一声,朝于谦道:“老于,朕也难做,好吧?这么下去,朕真的就是孤家寡人了。”
于谦一拜,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