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回到家中，晚饭已经备好，一家几口人围坐在一块吃晚饭。

喝下小半碗酒后，魏征便有些上头了。

这酒是真烈，小半碗顶平时喝好几碗不说，驱寒的效果还非常明显。

屋子里还点着炉子，让魏征感觉颇为燥热。

“一看你那表情就知道，江郎君没同意，对吧。”裴氏说道。

“除了我入伙做生意，不管我提什么条件，他都不答应。”魏征说道。

“连你去帮工这个条件都没答应？”裴氏问道。

“没答应。”

“懂了。”

裴氏点了点头，给孩子碗里添上两块肉，说道：“江郎君多半看出了你有官身，所以才执意想拉你入伙。我看你也别纠结了，不想掺和就算了，大不了花钱买。你平时也不使钱，偶尔买个一两斤酒够你喝上好一阵子了。”

魏征的收入比不上公卿士族，但一年七七八八的收入合计，两三百贯是跑不了的。

就算酒钱贵些，他也不是买不起。

而他现在知道江湖酒水的售价，二十文一斤，完全符合他的消费水平。只不过他却并未因此而高兴。

他还是想学学手艺，想自己酿酒。兴趣爱好都交给钱，那酒喝起来还有什么意思？

“我明年可能要往上一步了。”魏征说道。

裴氏一听这话，见魏征忧心忡忡的，便知道他上升一级肯定是有困难。

对魏征来说，他现在的位置算是最舒适的位置。

顶着个秘书监的闲职参与朝政，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不管，他完全有分寸。

再上一步就是正三品了，到时候也就不再是闲职，有了确切的定位也就有了具体的职责。

职责在身，难免与人产生利益冲突。

但这也不是他所担心的，不管是个什么职务，他都有信心能干好。

问题是陛下将来明显要让他顶替戴胄，一上来就得触犯世家大族的利益。

挪个窝，屁股下就是一团火，哪能舒坦？

“那还闷闷不乐？”裴氏疑问道。

“你个乌鸦嘴。”魏征瞥了裴氏一眼，满脸埋怨的小表情。

“嗯？”

裴氏反应了过来，应该是昨天说的事情应验了。

“陛下要让你管以工代赈？”裴氏问道。

魏征点了点头。

“往上一步，就是执宰朝堂。陛下想让你管这件事情，肯定是要把你往上提一提的，这完全在情理之中。”裴氏说道。

“权力就是双刃剑，我不想被别人抓着手捅自己，就得捅别人。”魏征说道。

“可这件事情一旦办成了，天下多少百姓受益？你有那个能力，怎的还优柔寡断？你若不想升职，大可向陛下推辞。陛下一怒，大不了再扒了你这身衣服呗，到时候你也清静了。”裴氏说道。

魏征饮下一口酒，本想再添一点的，可晕晕乎乎的，喝的差不多了，只能作罢。

“你怎么每次都跟我唱对手戏？上赶着想把我往火坑里推呢？”魏征没好气道。

“确实是利国利民的大事，为何就做不得？这不正是你想做的？”裴氏问道。

“这件事情会动摇世家大族的根本利益，哪那么好做？就怕这件事情一推进，世家大族反扑，那便是朝廷和百姓两受其害。”魏征眉头紧皱的说道。

“那难不成‘轻徭薄赋’在本朝只是个口号不成？你天天喊着‘宽仁以治天下’也只是喊口号不成？既然你们都瞻前顾后，那还搞什么这个那个？干脆施行‘口号治天下’得了。”

裴氏一顿训斥，让魏征神情一滞。

她愤愤的说道：“你天天喊这口号那口号，真正让你做点实事了，你畏首畏尾，如此这般你还当什么宰相？不如你也别参知朝政了，安安心心编撰史书得了，反正这才是你的主要职责。”

“夫人……”

魏征倒是没想到，许多复杂的道理在裴氏口中，变得这么简单。

她想表达的就是想做就去做，不要畏首畏尾，不想做就别做，不要尸位素餐。

“听夫人一言，茅塞顿开啊。”魏征心中忽然有些激动。

也不知道是酒劲上来了还是怎么，他现在就非常想施展拳脚大干一场。

这是五十出头了，眼看着精力开始下滑，将来肯定是一年不如一年。现在不干，难道等到像戴胄那般行将就木再去干？

那件事情的进展，他一直在关注。

筑地上一直井井有条，基本上没出过什么乱子。

“夫人就不怕受牵连？”魏征问道。

“我一介妇人，只懂相夫教子，何惧什么牵连？倒是你，竟然还畏首畏尾的，我莫不是看错了人？”裴氏冷冷的说道。

“干！”

魏征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吓了旁边的孩子一跳。

然后魏征又迅速蔫了下来。

“怎么了？又犹豫了？”裴氏问道。

“倒也不是，而是酿酒一事……夫人你说如何是好？”魏征满脸纠结的问道。

这件事情简直比他升职加薪还要更加纠结万分。

裴氏也知道，做生意这种事情，魏征肯定拿不定主意。事实上，她说的轻巧，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主要是她太了解魏征了，如果魏征不把那酿酒的本事学到手，估计会日日夜夜想着这事儿。

魏征不愿经商，江湖就不教手艺，死循环了。

“经商赚钱，确实不太合规矩。家里的吃穿用度什么都不缺。但凭本事做生意，也不违背良心。”裴氏说道。

“夫人觉得不违背良心，却容易被人抓把柄。”魏征说道。

“那你就别想着这事儿了，再说了，你也没个生意头脑。谁知道江湖拉你做生意，会做成什么样？万一只是为敛财找个垫背的呢？”裴氏说道。

“酿酒啊！”魏征忽然有点抓心挠肝的感觉，非常难受。

“你喊也没用，放下这个念头，想想其他事情吧。”

“哎，好吧。”

魏征长长的叹了口气。

竟然不想经商，那也就与酿酒的手艺无缘了。过江湖说酒只需二十文一斤，倒是非常便宜。

按照他的酒量，这一斤酒起码可以喝上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