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显耀荣达的赏荷宴,实则是暗藏杀机的险地。
宋清阮神色澹然地抬眼,“老夫人,若是没什么旁的事,清阮便料理明日进宫的事了。”
江老夫人不甘心地咬咬牙:“有事,清阮,不是我不放心你,我是在想,你只是个二门不出的妇人,咱们侯府能有这样好的机会,你明日去了务必要多多同那些官员交好,这样才可……”
江老夫人缓缓住口,脑中浮现出一个胆大妄为的念头。
这样好的机会,宋清阮一个见识短浅的妇人定然办不好,何不叫江骁易了容跟着宋清阮一并进宫去呢?
江老夫人斟酌片刻不再犹豫:“且你明日进宫断断不能在仪仗上少了排场的,我知你素来喜静,但这件事上可代表了侯府的颜面,若是排场小了,定会叫人轻看了去,这样,这件事,我来为你安排可好?”
“我给你带上几个男仆,再带着你身边这两丫鬟,总归好看些。”
男仆?
宋清阮声色不动地望着江老夫人,男仆啊。
她依稀记得,叶罗懿会易容。
江老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想的呢?
想要让江骁易容后跟着她进宫,好趁机结交些官员?
宋清阮眼眸清明,交叠在一起手悄然握紧,还想要吸她的血是不是?
她就叫江骁亲眼看着她如何将这有毒的养颜水捅到天边,叫他亲眼看着她是如何将侯府架在火上烤,叫他心知肚明地知晓她的心思却又无能为力地煎熬着。
“好啊。”宋清阮唇角勾起一道从容的笑:“有劳老夫人费心了。”
江老夫人没想到她如此爽快的答应,显然一怔,随后紧接着笑出声:“好好好,好孩子!”
“我现在就去给你置办!”
江老夫人起身朝外走,眼中闪着期望,似是已经置身在看见了侯府再次鼎盛的场景中一般雀跃。
宋清阮望着江老夫人的背影,“宁枝,天黑后去江骁府前撒上一些白石粉。”
宁枝疑惑:“这是为何?您可是要抓赵妈妈?”
宋清阮浅摇头,“不,是用来认人的。”
宁枝半是迷糊的猜到宋清阮要做什么,悄声问道:“这件事可要同掌印大人知会一声?”
“不必。”
宋清阮扬起下巴,眼中闪着蔑视的光:“区区一个江骁罢了,哪用得到大的排场?”
且郁斬的信鸽已飞了回去,她托人去说倒还多添几分累赘。
现已进了七月初秋,原本应该在酉时黑下来的天,却生生迟了一个时辰才黑下来。
屋内的烛光摇曳地晃动着照到美人脸上,映得她一张脸在昏暗不明的光中多添几分算计,宋清阮身形未动,静默良久才道:
“灭了蜡烛就寝吧。”
京水在上京东北方,武定侯府又在京中的中央,马车从侯府行到上京大抵要两个时辰。
卯时,侯府上下灯火通明,各小厮仆役自角门匆匆忙忙地进出着,往马车上搬着进宫路上所需的物件。
宋清阮同江老夫人一并站在二院门下颔首望着将江老夫人寻来的男仆。
“清阮,就叫这三个男仆跟在你身后守着,也不算是少了规矩。”
江老夫人笑没了眼睛:“都是我费劲心思寻来的得力的男仆!”
宋清阮漠然听着江老夫人的话,垂眼看向站在台阶下低着头的三个男仆。
个个粗布麻衣,身形纤瘦,约莫五尺高的身量,瞧不出谁比谁强些。
这是宋清阮自重生后,第一次同江骁见面。
不,准确地来说,是两世以来第一次以健全的身子同江骁会面。
新婚当天她抱着牌匾嫁进来,最后也被这一块轻飘飘的牌匾压断了脊梁。
宋清阮眼中浮上一阵恨意,冷冷的声音在几人耳边响起:“抬起头来。”
江老夫人脸不红心不跳地看着宋清阮,跟着道:“对,你也该记记他们的容貌,以免认不出……”
三个男仆齐齐抬头,个个垂眼不敢直视她。
都是平平无奇的长相,只是——手不一样。
宋清阮将目光从左边那两双布满老茧的手下移到右侧那男仆细白柔顺的手上,那双一看便知晓从未干过粗活的手暴露了江骁的身份。
侯府还真当她是傻子了。
打量着她不知晓还是打量着她知晓了却依旧肆无忌惮的推着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推着江骁在她眼前转悠。
想着她不知晓,所以尽管瞧见了江骁的手也不会多想是吗?
江骁似是有些紧张,握在身前的手有些局促的举着,低头不敢去看宋清阮的脸。
赵妈妈上前道:“夫人,马车已打点好了。”
宋清阮举在身前相叠的手微微收紧,她压着音辞了江老夫人,道:“你们三个,跟着我走。”
江骁骤然松了口气,跟着那两个男仆转身朝外走,他身下所过之处,皆留下了一串白石灰脚印。
宋清阮默不作声地垂眼向脚下看,却发现那串白石灰的脚印并不在最右侧,而是藏在三人中间。
她顺着脚印抬眼看向那男仆挺拔的背影,回想起方才瞧见的那三双手,中间这双手上的老茧是最厉害的。/p>就这么一个脚印,瞬间叫宋清阮看出了江老夫人的心思,原来是这样。
不仅仅为了让江骁浑水摸鱼,还寻了个假的江骁来试探她的心思,好瞧瞧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知晓江骁还活着的事。
白石灰脚印不过出了二院便消失不见,宋清阮踏出侯府门槛时,身后传来江清宴喊她母亲的声音。
宋清阮骤然收回脚,转身朝着江清宴伸手:“为何不多多歇息会?你的胳膊可好些了?”
江清宴唇角挂着异乎寻常的微笑,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她:“母亲,儿子听闻您今日要进宫,便想来送送您。”
宋清阮身后,江骁抬头,眼神狠辣地看向江清宴。
江清宴同江骁对上眼,一眼瞧出他的不对劲,待心中确定下来后才又同宋清阮道:“儿子的胳膊好多了,这两日已经能用上些力气了。”
宋清阮笑笑:“莫要太劳累。”
“母亲,去京城的路上舟车劳顿,您若是累了,可……”
江清宴将藏在手心中的三块酥糖塞到宋清阮手中:“可吃块酥糖解解乏。”
“中间这块,是清宴特差人从茶楼上买的,格外的甜,你吃完了莫要忘了吃些茶解解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