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鸣欣然:“我后头没有安排,走吧,庆祝秋书记大战告捷。”
坐下来点好咖啡,胡戈沮丧的情绪有所缓和,这才有些自责地意识到,自己忘记关心一件事了。
“秋书记,我们公司的人,会不会暗戳戳写举报信,发到你上海的单位里啊?”
“写就写咯,哪个规定公务员就不可以为朋友出头维权了啊?我用手机全程录音的,我又没有威胁两个老总,说要在分支机构工商登记上为难公司。他们有什么辫子好抓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主要怕影响你的仕途。”胡戈连声道,心里又格外暖乎了些。
大概,因为那“朋友”二字吧。
“啥仕途不仕途的,在我这里,路子只有正和歪的区别,”秋爽摆摆手,“我顶讨厌那种,人一进体制,开口闭口就是各种官场学问的,本来蛮正常一个人,搞得好像AI一样,傻不拉叽的,贺律师你说对吧?”
贺鸣顿觉受到一万点暴击。
正逢服务员叫号,这位被误伤到的AI人,赶紧起身去拿咖啡。
秋爽哪里晓得自己发出了一次无差别攻击。
她只微微叹气,语带惇惇地对胡戈道:“胡先生,你不要妄自菲薄,什么‘自己没本事’之类。你好得很,业务好,心肠也好,还那么勤快肯吃苦。你这样的人,这个年纪没工作,怎么会是个体的问题。对了,你外婆和爸爸,现在情况怎么样?”
“爸爸除了普通血透,还要加上血液滤过和血液灌流。好在有医保,普通血透,自己付100,血液滤过,自己付250,血液灌流,自己付550。每个月8次血透,2次血滤,3次灌流,加上其他费用,退休工资勉强够付。我妈的退休工资,应付日常生活。现在主要是我偏瘫的外婆,今年又查出食道癌,到上海来做的手术,十几万,后续还要化疗,都是五位数起步,而且老人家没有保险。”
秋爽的口吻,继续柔缓下来:“哦,那你接下来要找新的工作对吧?你有简历的话,发给我,我帮你在同学同事里推推。”
贺鸣递过咖啡:“也发我一份吧。”
跟着人类学说话,深层体察人类的许多情感类反应,是贺鸣回到此世的任务之一。
而与秋爽相比,从技术上讲,胡戈是更有“含金量”的数据料。
因为在几十年后的2077,肯出天价购买陪伴型的AI伴侣的,多为在2030年前后靠AI技术赚得盆满钵满的男性投资人。
这些财富自由的男性,到了七老八十时,对陪伴机器人的需求,变得十分奇怪。极为年轻美貌的AI仿生女机器人,反而不如中年AI男性售价更高。
根据瑞贝卡博士的分析,这些客户极端富有了几十年,在地球上产生了呼风唤雨的心理膨胀感后,无法接受斥巨资也阻止不了的可怕之事——衰老。
大自然,是最无法用算力贿赂的。
资本狂魔们的内心,从极度自大,断崖式下跌到极度自卑,这是青春女性的身体刺激,也无法挽救的,甚至越刺激,越令他们因发现机体的无能而愤怒狂躁。
只有一个办法能让他们获得正向的情绪价值,即来自同性的落魄展示。
这样的同性,小伙子不行,会产生隔代的爷孙疼惜感。
最合适的对象,是中年男性,仍有雄性动物生理强壮的外表,但从社会人的角度看,是一群悲惨的囿于底层的失败者。
陪伴型仿生人的开发者们,发现给年迈的大佬提供设定为“中年失业男”的陪伴机器人时,只要机器人持续输出自己从意气风发到被碾进泥里的十几年光阴故事,客户的多巴胺就迅速分泌。
所以,贺鸣作为一个数源收集器,被派回了2020年,因为在其后的十年里,是收集“中年失业男”数据的黄金十年。
……
国庆长假到了第四天,贺鸣与景春莹在猫咪咖啡馆碰面。
景春莹心里,已经大方地定义,这是“约会”的方向了。
若是泛泛的交情,并非猫奴的贺律师,怎么会听了一耳朵景春莹要画猫,就很快地定好地方并发出双人套餐的邀约呢?
不过,景春莹并没有期待,明确的表白立即出现。
小一年的了解下来,景春莹感到,贺律师与她一样,都不是那种一夕之间就要逼着答案滚烫出炉的性格。
就这般文火慢炖着,挺好。若炖了一半发现不太合适,就熄火。
何必急于将汤盛出来,端上桌,昭告天下鸳侣已结。
景春莹坐下后,并未急着去撸猫、画猫,而是掏出一件碧绿如潭水的东西。
“请检阅吧,这是你的胸针,瑞鹤追月的蜡模。”
贺鸣接过,仔细地看,摩挲着表面,请教道:“为啥不太平整?”
“手工雕哒,别看有痕迹,可比那种光不溜丢的3D打印生动,因为就像创作一幅画似的,随时调整笔触,”景春莹带了几分骄傲道,“我当年在珠宝学院,手工雕蜡的成绩,碾压法国本土学员的。你先看看,仙鹤的大小可以不。”
说着,景春莹伸出手,把蜡模轻轻贴着贺鸣的前襟,比划比划,用手机拍一张照,再发给他。
这只有半分钟都不到的时间,贺鸣却倏地紧张,怕景春莹发现,他没有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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