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悯应声回首,说话的竟是炕上木头人一般的明前。
明前的声音绵软,打着颤,显然心里怕极了。但是她强行保持着镇定,鼓起勇气,对着锦衣卫众人。
崔悯的神色不变:“你有何话说?”
明前缓缓地爬下炕,先给众人团团施礼,才出声问道:“崔先生,她,她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是被坏人拐来的?我的父亲是个丞相?”
众人齐齐微笑,白锦袍的美少年崔悯也黑眸微垂,莞尔笑了:“是真的。”
明前脸上透出红晕,不知是热的还是激动的,好奇地问:“那我爹的官很大吗?比起你来是大,还是小?”
崔悯挑起长眉,唇边露出了一丝不明意味的笑,向东边拱拱手说:“他很大,比我高得多了。”
“哦。”明前脸上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即然比你大,那么不准你杀李氏和雨前。”
什么?!一句话出,满室皆静。崔悯诧异得睁大眼睛,直直瞪着明前。
明前觉得直到此刻,这个人好像才认真看她一眼,仔细看清了她的长像表情似的。室内鸦雀无声,人们的笑容通通僵到脸上。连李氏和雨前的哭声也嘎然止住,看着她惊呆了。
明前看着他的双眼,轻声提醒说:“李氏方才说了她不知道内情,是替回家的丈夫收养军中同袍好友的孤女。崔先生别忘了。”
崔悯放声大笑了,声音倨傲不屑。随即,他就在明前浮出怒火的眼光下止住了笑声。他正过身子,直视着她,面沉似水地道:“这是假话。我不相信。”
明前稳住心、提住气、站直了身体。口齿清晰地说:“即使是崔先生不信。方才你也说过‘只要她说出实情,就饶了她性命。’村头私塾的老夫子曾说过‘大丈夫一言九鼎,不可言而无信。’”
她聪明得咽住了老夫子的后半句话没说,‘言而无信的都是反复无常的小人!’
崔悯似乎收拾了轻蔑的眼色,把她当做了正式谈话的对手。郑重地道:“那么,你又怎么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呢?小姑娘,一面之词不可轻信。更况且兵不厌诈,尤其是战场讼场。我若不诈她,这夫妇俩怎么肯说实话?”
明前绷紧了脊背,稳住劲,镇定地说:“可是你认为她说得不真,也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我又何必要信你?”
锦衣美少年崔悯顿时沉下脸,觉得胸口怒气上涌。周围的人也面带怒容。好极了,好极了,果然是泼妇养大的,连这个貌似温良的小丫头也变得这么刁钻狡猾。好个不识好歹的小丫头!他们刚刚从人贩子手里救了她,她就翻脸不认人了。这也太绝了。敢跟东厂锦衣卫叫板要人,敢过河拆桥,还真是天下头一份呢。好歹你出了门再翻脸也不迟啊。
崔悯不耐烦跟她再纠缠了。他从北方边境办了差回京,忧心忡忡,身心俱疲。特意又拐到河南陇西府,不是来陪小孩儿玩的。
他霍得从椅中站起,大步走到了明前面前。他身躯挺拨,气势逼人,像一面旗帜似的遮住明前身影。因为明前个子低,他不得不屈尊俯身地看着她,脸整个变了。一张俊脸上戾气腾腾,眉眼里带着煞气,死死地盯着明前,他闭嘴无声,全身却像是爆发了狼吼豹鸣,狮虎咆哮。这种无声的威慑力压迫得明前几乎不能呼吸了。
明前惊恐得后退两步,瞪大眼睛,紧紧地握住拳头浑身戒备。他还要打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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