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早就死了，我虽然不是亲眼看见，但三一门那一个个疯了的样子，还能有假不成？”

“我告诉你，如果那家伙真在，当年的似冲和澄真就不可能死，三一门人也绝做不出那样的事情，你可是没看见……”

“当年的那帮家伙啊，就好像没了主儿的疯……算了算了，不提也罢，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嗯，都过去了……”

似乎是触动了某个开关，李慕玄突然就开始喋喋不休，而他嘴上虽像是满不在乎，脸上那沉重的表情却早已将他出卖……

因此他越说，脑袋便沉得越低，像是陷入了无边的沼泽里。

也就在此时……

“是啊，当年是我错了，我不该一走了之的，唉……”

那道声音又再度自他的背后响起，语气里也满是沉重，其中的悔意无比明显，连带着一声似有些窒息的叹息。

“呃？！”

这一次，这道声音更明显了，也更像了，从声音到语气，无一不与李慕玄记忆中的身影重叠在一起，令他再次一怔……

一下子愣在原地。

但很显然，早已经确定了的事情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相信，因此下一刻、他怒目圆瞪，当即便转过了头去：

“我说你……呃？！”

然而下一秒，李慕玄彻底愣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后并不只有夏烨的身影，还有一道……

明明应只存于记忆。

愣了半晌他终于回神，紧接着便是一副见了鬼似的、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相信夏烨这家伙有本事复制出一个人的外貌，但怎可能连同灵魂、连同展现出性命、每一丝每一毫都无有区别……

好像其真活过来了似的！

也就在他回神之后……

“李慕玄……”

“七十多年了，好久不见。”

左若童缓缓开口，脸上并没有任何的厌恶或责难，而只是一脸的平静。

经过刚才的一番观察，他发现这家伙都这把年纪了似乎也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那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只是一提到三一门便会有悔意罢了。

但也就是这一点让他欣慰……

有悔意便好。

“正如你所说，当年的三一门因为我不在了，才酿成了之后的大祸，这是我当时从未曾想过的，我本以为……三一门只需再选一个门长就好。”

“以似冲和澄真的心性能力，我也完全能放心。”

“但……”

“我的确低估了三一门人对于‘第三重’的执念，也低估了我在他们心中的地位，原来不是因为有门长在他们才能够安心修行，而是有我在……他们才有着往下走的信心。”

这一点，是左若童刚刚领悟到的，说实在话，当时的三一门也处在一个十分微妙的节点上，外面的世道大乱，门人们的内心自然也无法安定。

再加上，在那样的世道里、能够招收到的弟子资质也相当有限，大部分人甚至都不具备修行到“第二重”的资质，他们对自身本就有怀疑，也就是能看见一直维持着“逆生状态”的自己，才能够继续修行。

修行修行……

也同样重在修心。

对于修行而言，天赋的确决定了起点，但在到达一定程度之前，终点都不会确定。

“逆生第二重”虽不简单，但只要心性修足，能够在修行中慢慢积累感悟，最终成就还是很有可能的。

可当他们看见已经突破了“第三重”的师父最终都如此颓然，就此郁郁而终，他们的信心也便随之崩塌……

那还拿什么去修行？

“归根到底，一切的过错还是在我，与你和无根生无关……”

想通了这一点，左若童也便说出了这么一句，令李慕玄难以置信。

而一下秒，一句十分熟悉、令他毕生难忘的话又再度钻进了他的耳里：

“有错就得认，认了就想法改，哪怕不对旁人认，也得跟自己认，若是羞于明着改，偷着改过也无妨……”

“李慕玄，我的错我今天当着你和这位‘天庭之主’的面认了，我也会倾尽余生之力去将之改正，虽是亡羊补牢，却总是能做些什么的。”

“那你呢？”

“我不说你错，是因为我清楚自己没那个资格，但你自己心中总归是有个答案的，你觉得你有错么？”

“你需要改么？”

“我……”

此时此刻，李慕玄总算是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又或者说是他不再去纠结了，因为没那个必要。

一直以来，他都在逃避这件事，可当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无论其是真是假他都知道……自己是逃不了的。

要么死……

要么面对……

而他很显然是不想死的。

就只有面对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他娘的就知道……我这辈子总还是要栽进这件事里的，现在想想，当年我就这么跑了可当真是可笑！”

“就像条丧家犬一样……”

想到这里，李慕玄突然就笑了，放肆的笑了。

“但说实话，这一跑七十多年，倒也不是什么好处都没落着，最起码……”

他扭头看了一眼押下的众人，看着那一道带领着他们的身影，嘴角微微一翘。

“如此，倒也是值了，也罢！”

他一下子站了起来，双目紧紧的盯着左若童道。

“我错了！”

“大错特错！”

“虽然自那之前都并不后悔，但我承认当年的我从一开始的选择就错了，真是真心的！”

“左门长……您满意了吗！”

“我满不满意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自己满意了吗……”

见他如此说，左若童当即便抬起了手来，点指在其胸膛。

“同样的话、同样的问题问一问你自己，你满意了吗？”

“……”

“我不满意！”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李慕玄也不想再当一个怂货，也便有什么想法都尽皆说出来了。

“我知道当年的我就是个怂蛋，从一开始就是，而我所有的表现都只是为了不让别人觉着我是个怂蛋，仅此而已……当真可笑！”

“但不管怎样，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错了就是错了，回不了头，也弥补不了……以前的那些家伙相比是很恨我的。”

“就算是这样，错我认，改我也改，改了之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我也就不管了，哪怕就这么死了，那也是我为自己造下的孽承担起应当的责任！”

“是为了清心？”

见李慕玄这怂货突然不怂了，夏烨也露出了意外的表情，他本是想带左门长来刺激一下这家伙，没想效果竟这么带劲。

这算是意外收获？

“是！也不是！”

“为了给清心看看，我这个外公当如此，而为了我自己，这么多年的仇怨也应当了去！”

“我可不想下了地狱再被人围殴，索性趁我活着的时候就挨完这顿揍，死了也清静！”

说到这里，李慕玄的意思便十分明了了，他也当即宣布：

“姓夏的小子，麻烦你帮我个忙呗，把我带回华夏，我要退出全性！”

这所谓的退出，可并非是单纯的口头退出，要知道全性进容易，这退可是没这么好退的。

毕竟全性中人干的事儿大家都清楚，每个人身上多少都背着些恩怨，真要想退便得先将这些个恩怨给了了，如此才算是真的退出。

至于流程嘛……

首先，是要先把自己要退出全性的消息放出来，让所有人都能有个准备的时间，然后要选出时间地点与德高望重的公证人在场，如此才算齐整。

这之后，在选定时间的七天之内，任何人无论以任何理由都可以参加这个退出仪式，而这个仪式的重点也很简单，七天内包括见证人和参加者都可以对要退出全性的那个人做任何事，退出者必须全盘接受参与仪式的要求才行。

这也是为什么，全性中人一般都不会退出，因为作恶多端仇人众多的选择退出便是必死，而没什么恶行的、不想折腾的也可以直接归隐，根本就犯不上用这种方式。

当然，自古以来倒也并非是没有成功者，毕竟会选择这种方式的家伙就是打算为自己之前所犯之罪孽买单，且表明自己今后与全性划清界限，而如果这人身上没有太过化不开的恩怨的话，外界还会对选择这种方式的人高看一眼。

见这家伙突然这么有骨气，夏烨反倒还不习惯了，这便忍不住说道：

“你想好了吗？”

“可能真会死的，不想再陪着清心了？”

“想好了，就算真把我打死我也认了！”

李慕玄眼神坚定，却是不敢再往那崖下多看一眼，他怕自己真后悔了。

“至于清心，如果我真没了，就劳烦你帮我带一句话，就说她外公……还是有种的！”

接着……

“好了，现在能告诉我，这位左门长到底是真是假了吧？”

说到这里，他突然松了口气，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我看不出任何端倪，但以你小子的手段，我也不觉得你就真弄不出个假的！”

“关于这一点嘛，呵呵……”

夏烨微微一笑，旋即看向了左若童。

“左门长，要不您自己说说？”

“嗯。”

左若童点头，周身的先天一炁顿时四溢，就这么飘飞上了半空。

“李慕玄，可还需要证明？”

“……”

看到这一幕，李慕玄张大了嘴巴，一时愣在原地。

……

……

当日下午。

公司便接到了一条匿名消息，说当年引发三一门惨剧的“恶童”李慕玄突然现身，并宣布要退出全性。

同一时间，华夏的各大门派势力也都收到了这个消息，众人皆震惊，而一看这退出仪式的选择之地，竟还是在三一门的遗址附近。

“什么？李慕玄那家伙现身了！”

杭州陆宅，得知这一消息的陆老爷子当即就坐不住了。

“这家伙当缩头乌龟当了这么多年，一现身就说要退出全性，哪这么容易！”

不管这件事情是真是假，他都一定是要去看一看的，这本也是他这么多年来的一个心魔，此番正好除尽！

“哦对了，我记得全性的退出仪式是需要有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坐镇的吧，消息里有说是谁吗？”

稍微冷静后，陆老爷子又看向了前来通报消息的陆琳，心中顿时好奇。

“消息上没说，只说是一个足够德高望重、又绝对有资格担任这一位置的前辈，看上去有些神秘。”陆琳盯着手机摇头。

“神秘……”

“当今之人里，可称得上德高望重的咱基本都认识，这些位也都没必要躲躲藏藏，如此说明此人不在其列……”

“那会是谁呢？”

如此，陆老爷子也不禁更加好奇，却也并没有多想，在确认退出仪式的时间就是在三日之后后，也便当即开始了准备。

而不光是陆老爷子，当年李慕玄在王耀祖手下学成之后便到处惹是生非，其招惹过的人可不在少数、甚至也闹过人命，其中不少到现在也都尚还健在。

而一听李慕玄这家伙终于现身，不少人也都想起了当初之事，怒火顿时燃起，纷纷开始了准备。

虽然说，其中大部分人其实都已经放下，但总是有一股恶气堵着尚未能倾泻，既然此番能有这么个机会，哪怕只是去凑个热闹、看看别人怎么揍那家伙的……

那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