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对先皇后的厌恶程度,甚至到不顾祖宗规矩,两三个月了才会去先皇后的宫里一趟。
先皇后所住的地方,无形中成了一座画地为牢的冷宫。
而曾经被人捧在手心的沈漓,也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也正是那年,先皇后病重身亡。
先皇竟命人一把火烧了先皇后的宫殿。
熊熊大火前,她们在涛涛的火光下,看见皇帝双眼通红,神情呆滞。
自那后半年里,曾经那个儒雅的帝王像是变了一个人。
整日酗酒,脾气暴躁,弄得朝堂上下胆战心惊、风声鹤唳。
多年以后的有一天,先皇忽然下旨将发配去边远之地的沈漓召回了洛城。
后又力排众议,立他为太子。
只是在沈漓登上太子之位才半年,先皇就突发急病,驾崩了。
太液国这偌大的摊子,就这样丢给了年仅十七岁的沈漓。
而沈漓也不负众望,将江山打理的井井有条,太液国也国富民强。
这一方面归功于他足智多谋、聪明智慧,另一方面,则归功于他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手段。
他的性子并不似先帝那么直白,看似温润柔和,实则永远也没有人猜透他在想什么。
以致朝堂上下的人对他又敬又怕......
他为帝已有五年时间,其他事老太妃都不担心,唯有一件事让她焦虑不已。
那就是身为帝王的他至今膝下无一子......
“漓儿,朝堂上的事永远也忙不完,你还是要多注意身体。”
沈漓捏着筷子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随即浅笑点头,“好。”
有些话老太妃知他不爱听,可还是说了出来,“过了年,你都二十三岁了,也该考虑考虑子嗣的问题了。”
沈漓将碗筷放好,应是不准备再吃了。
他抬头看向一脸愁容的太妃,那双墨色的眸透着深不见底的黑,不觉凌冽,却觉讳莫如深,不可深测。
太妃见他不说话,看了一眼他的脸色,也放下了自己的筷子,顿了顿,道:“岑氏服侍你也快两年时间了,至今无一所出,大约她的身子并不适合生育。你也该去其他嫔妃处转转,也非都比她差......”
又怕他一口拒绝,太妃又找补道:“哀家知道你喜欢岑氏,等你在其他宫留下了子嗣,随你怎么宠她。但当务之急应以皇嗣为重啊。”
对面的帝王沉默了一会,终点头妥协,“朕......这几日会去其他宫里,太妃无须对此太多担心,免得伤了身体。”
老太妃见他同意,顿时眉眼松懈,多了几分宽慰,“依哀家所见,听竹宫里的梅妃安分守己、温婉娴淑......”
“陛下是否还记得梅妃的父亲上个月因修桥不幸去世,皇上还下旨让她回乡省亲?”
沈漓微微蹙了一下眉宇,随即神色淡淡的点了一下头。
老太妃趁热打铁道:“虽然陛下已经下旨嘉奖了他们梅氏一族,但若再能宠幸于她,百姓必会说陛下优待良臣,也更让百官看到您对爱民如子、勤勉尽职之官的推崇和重视。”
“梅妃......”沈漓缓缓吐出两个字,语里带着不以为然,“此人朕见过一面,少言寡语,见了朕就像猫见了老鼠一样战战兢兢,实在无什么可取之处。不知太妃可还有其他看上的人选?”
老太妃笑道:“那是从前,如今可不同了。这些日子梅氏都来这里请安,她言行有度,聪明伶俐,只是刚见面有些认生罢了。与她相处久了,你就知道她的好处了。”
“听竹宫......”沈漓尾音拖长,疑惑的语气里带着分感叹,“离这里可不近。”
老太妃点头,“正是说呢,如今她的父亲去世,无依无靠的,也是怪可怜。难得她还有这份孝心,又是忠良之后,我们理应多照拂照拂。”
沈漓抿着笑摇了摇头,多有些无奈,“既然太妃这么说,那朕过几日就去看看她。”
老太妃也没有再催,她知催的太紧反而适得其反,剩下的便看梅妃自己的造化了。
屋外的雪又下了起来,平添了几分难得的宁静。
这时一嬷嬷走了进来,禀告道:“启禀皇上、太妃,梅妃过来请安来了。”
老太妃微微惊奇,“往日她都是辰时就过来,今日迟迟未来,哀家还以为她不来了呢。快让进来。”
嬷嬷躬身道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不多时就有轻浅的脚步声传入耳中。
“臣妾给太妃请安。给陛下请安。”
女子声音轻缓温柔,那种柔和的触感犹如春风拂过花朵,听着令人舒适和喜欢。
“起来吧,今日下了这么大的雪,你大可不必再来请安的。”太妃笑呵呵道。
女子抚裙坐下后缓声回道:“多谢太妃体恤。原本臣妾是打算辰时就过来问太妃安的,不想晨起时身体突感不适,这会好些了才赶过来......”
“哦?”太妃脸上有几分担心,“可让太医瞧过了?”
“瞧了,说是着了风寒所致,早时吃了副药,这会好多了。”女子回答的轻柔细腻,让原本低头捏着茶杯的男人抬起了头,朝她看了过去。
女子一身莲青色夹金线绣百子榴花缎袍,外面披着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将那张清秀的笑脸衬托的更加娇俏可人。
他静静看着她,并未说话。
辰时段司音之所以没有来,是因为她身上的毒又发作了......
她的身体愈发虚弱,西窗残日已无多。
毒发过后,她又要应付宫人和御医,所以才这个时间点过来。
不想却正好撞见了她的师兄绝尘,也是如今太液国的皇帝......沈漓。
男人已褪去四年前的少年气,如今的他不怒自威,高深莫测。
容貌更添俊美,剑眉星目,好看的薄唇噙着似似有似无的浅笑。
墨发高束,顺着肩头垂落。
他似自带帝王之气的皇帝,又似一个超凡脱俗的仙。
可段司音再清楚不过,眼前的人早已堕入地狱,永生不可能成仙。
她也是。
她微微侧目,不再看他。
“哀家也是乏了,先去小睡一会。外面下了这般大的雪,这会也走不成,你们两个就在这里好生说会话吧。”
随后老太妃被人搀起,朝着内室走去。
没过多久,屋里的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他们两个了。
暖炉里的炭火恰在此时“噼啪”一声,在唯有雪落声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突兀。
“太妃说你认生?”最终还是沈漓缓慢开口。
段司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漓是说她沉默少语,于是抬头轻婉地回他:“是有一点。陛下龙威磅礴、气宇不凡,臣妾确有一点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