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陈宫,竟然宁死也不肯归降于我?”
刘备眉头凝起,对陈宫的自尽显然颇为吃惊。
萧方却神色如常,并未感到一丝惊讶。
陈宫这个人,你不能以常理判断。
你说他爱惜名声吧,他能够做出背刺曹操,投靠吕布这种声名狼籍之主的举动。
你说他不忠不义吧,他又追随吕布到最后,被俘后曹操几度劝降都宁死不屈。
但他对吕布又并非绝对忠诚,历史上就曾煽动郝萌作乱,想谋夺吕布的兵权,结果为吕布挫败。
现下又有在寿春一战,出卖吕布,伙同郝萌投靠袁绍的黑历史。
就这么一个两易其主之人,如今却在走投无路之际,忽然间又选择要为袁绍死节,想要在死后搏一个忠臣的美名。
陈宫的种种所为,可以说是毫无逻辑可言,完全不能以常理来判断。
萧方的结论就是,陈宫就是一个以自我为中心的偏执狂。
“陈宫此人性情偏执,看人行事只凭个人喜好,全无立场可言。”
“他既然在寿春之时瞧不上主公,哪怕主公已一统天下,成就再造大汉的伟业,他也照样瞧不上主公,不会归顺于主公。”
“这么一个偏执狂,既然偏执的认定袁绍能得天下,想为袁绍死节尽忠,那就由他去吧。”
“主公要做的,就是统帅我等击灭袁绍,成就大业,让这个偏执之徒在九泉之下捶胸顿足,追悔莫及便是。”
萧方不以为然的笑着一番宽慰。
老刘旋即恍然省悟,皱起的眉头便即松展开来,心下已是释然。
“军师言之有理,这么一个数易其主之徒,他瞧不上我刘备,我倒还不屑收他为我所用。”
刘备脸上豪意燃起,马鞭一挥:
“传令下去,大军休整两日,继续北上,直取下邳!”
…
许都,夜已深。
象征天子的御辇,借着夜色掩护,在一队队兵马的护送下,匆匆驶出了许都西向,向洛阳方向而去。
曹操立于城楼上,脸色黯然阴沉,俯视着天子车驾远去,不由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文若啊,我令你失望了,我终究还是没能守住官渡,还是败给了袁绍啊。”
曹操面露苦涩,回望向荀彧的眼神中,掺杂着几分惭愧。
荀彧却神色云淡风轻,淡淡道:
“司空此言差矣,袁绍实力本就远强于我们,司空能在如此劣势下坚持这么久,已属创造了奇迹。”
“如今我们虽弃守许昌,奉天子西迁长安,但司空却保存下了大部分兵马,这已是莫大的胜利。”
“只要我们兵马尚在,我们就能凭借关中之固,阻挡住袁绍的兵锋!”
“有朝一日,司空定能统帅我等挥师中原,与袁绍再决胜负,收复失地!”
荀彧看似平淡的言语中,却似蕴含着某种力量,令曹操顿受鼓舞,精神渐渐振作了起来。
“袁绍年势已高,麾下二子争储,谋臣武将明争暗斗。”
“就算袁绍攻下了河南诸州,亦不过是表面风光,实则内部矛盾重重,危机四伏。”
“何况除了我们退守关中之外,南面还有刘备虎踞荆扬,谋图逐鹿中原。”
“嘉料袁绍拿下许都,收取河南,已然是强弩之末,想要袭卷天下也将是有心无力。”
“这天下形势,多半要进入三足鼎立之势,这便给了我们经营关陇,积蓄实力,谋图再起的喘息之机。”
“嘉还请司空务必要振作精神,万不可灰心丧气才是。”
郭嘉也是一番分析鼓励。
曹操连连点头,脸上重燃自信,遂豪然道:
“文若言之有理,我曹军主力尚在,我还有关中,我还有…”
曹操的豪言壮语还未说完,匆匆的脚步声响起,程昱喘着气爬上城楼,将他打断。
“司空,徐州刚刚发回的急报!”
“刘备大破七万袁军,斩杀韩猛辛评,接着又攻陷下相,逼死了陈宫。”
“现下刘备正统领大军,北上直取下邳!”
程昱将手中帛书献上。
曹操脸色骤变,豪情变成了惊异,忙是一把夺过那帛书,手忙脚乱的展开细看。
泗水一战,下相一战,种种经过都写得清清楚楚。
曹操脸色由惊异变成了震撼,再由震撼,演变成了某种嫉妒之色。
他在这里被袁绍压得喘不过气,不得不弃守官渡,灰溜溜的迁都长安,何等狼狈。
刘备却轻轻松松大破袁谭,一路高奏凯歌,大有一举从袁家手里夺下徐州之势。
大家都是跟袁家交锋,凭什么你刘备那边风光无限,我这边就是灰头土脸?
人比人,气死人啊…
“若非我们在官渡与袁家主力对峙,刘备又焉能轻易击败袁谭,趁势染指徐州?”
“刘备,终究不过是渔翁得利罢了,若令他正面对抗袁绍,结局恐怕与我们相差无几。”
荀彧看出了曹操心思,便是拐弯抹角的宽慰曹操:
不是刘备比咱们强,是袁谭比袁绍弱,被刘备捡了便宜罢了。
曹操脸色这才好转,遂将手中帛书撕成粉碎,扔下了城楼。
“刘备,你不是想渔翁得利么,那就让你风光片刻便是。”
“待吾退往长安,由你来直面袁绍兵锋之时,我倒要看看,你是否还能风光依旧!”
曹操讽刺的目光,向着徐州方向深望一眼,尔后冷哼一声,扶剑下城。
“我们走,去长安!”
数以万计的曹军,护送着文武百官,护送着数不清的家眷,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许都,向着北方而去。
当曹操渐行渐远时,还是忍不住勒住战马停了下来,再次回头望向了只剩轮廓的许昌城,眼中透出几分含恨不舍。
“许昌,等着我吧,我曹操对天起誓,终有一天我还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