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叙旧的同时,沈雁氷跟他们聊着方言和他的《大秦之裂变》,提前通一通气。
下午5点,导师们陆陆续续到了。
由各自的学生陪着,参观讲习所驻地,然后到院子里树底下照相,拍一张集体合影。
“我们去搬椅子和板凳!”
“我也去!”
方言、莫伸等人分别跑去食堂、宿舍,王安逸跟着方言,头一次来到他们的寝室里。
“这个给你。”
王安逸从帆布包里取出稿纸。
“这是?”
方言定睛一瞧,第一页写着《雨,沙沙沙》,从上到下,扫了一遍,“这可不是你擅长的儿童文学领域,安逸,你要转型?”
王安逸点了下头:“我看你从反思文学跳到谍战文学,现在又写了改革文学,我也想尝试一下,这算是我写的第一篇成人类型的小说。”
“恭喜你迈出崭新的一步。”
方言竖起大拇指。
“谢谢。”
王安逸笑容可掬,“你们都进步了,我也不能落后,这篇就是我创作生涯的新的起点。”
方言小心地把稿子收好,稍后再看,两人麻利地把搬凳搬到院子的树下,接着站在各自的位置,第一排坐着导师和所里的所有人。
拍好合影之后,一行人走向食堂。
党xiao的厨房有些军队应变作战的素质。
平常日子,都是玉米面饼,大楂子粥,米饭一碗碗蒸着,菜是大锅炖煮,大勺子当当地舀到一溜排开的搪瓷盆里,然后,打铃开饭。
可到了关键时刻,八冷盘,八热炒,大菜甜食,说上就上,办宴会的杯盘碗盏也都拿出来了,虽不是细瓷描花的,但也齐齐整整。
饭厅里,一下子布满了餐桌。一圈冷盘中间,立着酒水瓶子。
晚宴刚开始,李清泉等人说了简短的开场白,包括方言在内的学员,一个个都跟矜持。
不过等喝了酒,气氛就慢慢松弛了。
所有人都很兴奋,说话的声音也大了。
推杯换盏,相互敬酒,都有了几分醉意。
“年轻的朋友们,今天来相会。
荡起小船儿,暖风轻轻吹……
“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
蒋紫龙捧着杯,和古桦几个高声合唱。
“啪啪啪。”
在场的人鼓掌叫好的同时,也有人提出来一首应景的歌,现在是分别,可不是刚相会。
“这必须让岩子来!”
“没错,这首歌还是他教我们唱的。”
“岩子,来来,你给大伙唱一首!”
蒋紫龙、莫伸等人带着醉意,高声起哄。
在众人的注视下,方言也不怯场,借着喝酒润嗓的工夫,脑子飞速运转,到底唱什么?
一下子,想到了罗大右。
紧接着,想到了《光阴的故事》。
不过转念一想,词里有一句“发黄的相片古老的信,以及褪色的圣诞卡”,这没法唱!
“岩子,来一个!”
“岩子,来一个!”
铁甯、王安逸等人也加入起哄大军里。
“岩子,有没有什么送别的歌!”
送别?!
方言眼前顿时一亮,那就来一首《送别》。
霍地站起了身,清了清嗓子: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这是什么歌?”
一部分学员没有听过,面面相觑。
“这是弘一法师的《送别》,想不到小方会唱这首啊。”
丁铃脱口而出,给其他人简单解释。
徐钢冲着被打断的方言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唱下去,方言心领神会,缓缓唱道: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沈雁氷、万佳宝、丁铃他们听着歌,脸上露出缅怀之色,思绪仿佛拉回到他们年轻时。
“情千缕,酒一杯,声声离笛催。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方言唱的是龙珣版本,不是《城南旧事》的版本。
一曲唱罢,气氛在安静中显得有些忧伤。
学员们,有的眼眶微红,有的甚至噙泪。
“好!”
丁铃带头鼓掌。
沉浸在回忆里的沈雁氷、万佳宝等人,被这么一惊扰,也不恼,也举起手,鼓起掌。
“哗哗哗。”
掌声雷动,王安逸抹掉了眼角的泪水,就听到身旁的铁甯,突然喊了一嗓子:
“再一遍!再唱一遍!”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歌总有唱完的时候,谢师宴也有结束的时候,导师们陆续地离席,学员跟着去送一程。
“小方,想不到你在音乐上也这么有天赋,没准以后还能当个作词家。”
丁铃搭沈雁氷的便车,打开了车门。
万佳宝幽幽道:“是啊,而且说不准,小方在其他方面有天赋,比如话剧上。”
“哪里,哪里,老师们过奖了。”
方言把沈雁氷小心地扶到后驾驶座。
谢师宴上的这首《送别》,让老前辈们对自己的好感度,直线上升,目光当中充满慈祥。
“嗡嗡嗡。”
目送着一辆辆车开走,方言没有马上走。
跟上铁甯、王安逸等人的大部队,把李清泉、徐钢、古剑之他们送去公交车站。
黑漆漆的土路上,老师学员都放松下来,说着闲话,走了一截,有了路灯,将他们几长几短的身影,投在地上。
车暗着灯,敞着门等在终点站。
方言扶住李清泉的肋下,托着他上车,然后跟徐钢他们一个个告别,一直到车门关上,车驶离了站,人群当中,也不知道谁唱了句: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所有人唱着,唱着走回讲习所。
树影在地上荡着,人影也在荡着。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人走得很慢。
时间,却走得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