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正是今晨与郑翀登梁京城楼上,低头交谈的将军,名叫朱灿,是驻守梁京城池十万大军中的两位副将之一。至于主帅,几日前跟随昭帝出城,现在恐怕已经死在叛军手中了。如今,朱灿身为副将之一,自然有大权调遣这城中驻守的一部分士兵。这些士兵大多听命于他,早些天前就被他策反,而且人数不少,足有将近五万。加上各臣子府中派遣出的家丁人士,这城中反叛的人数已然超过五万。
这也是郑翀即便知道昭帝在将王友等人留下驻守梁京城池的情况下,仍然敢大张旗鼓、兴师动众的倚仗。
雨依然在下,雨势相比之前小了一些,不过却没有要停止的意思。风浑然大作,扫过青砖黛瓦,令城中街道两旁的茂绿树木都闪了腰,抖落一地的残枝烂叶,像极了秋深的萧索。
半个小时后,驻扎梁京城池的大部将士在各路队长的带领下已于练武场大张旗鼓进行集合,并竖起了反叛军匪首薛乾的“薛”字各式旄旗,立在风雨中,尤其醒目。其统领为朱灿,他骑着一匹骏马,威风凛凛的停在万军之前。郑翀等十几位朝廷大官毫不避讳,旱魃拜夜叉,站在万军之后,被一众家丁撑伞保护其中,看他们闲庭信步,红光满面,似知是接下来的开城之战胜券在握,一脸轻松的样子。
朱灿寒刃高举,脚下马儿嘶鸣一声,对这一支浩然大军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众将士执盾前行,步伐整齐,井然有序,他们淋着大雨,宛如春潮一般涌向梁京城门。
梁京城主楼上,一气宇轩昂的副将满脸震怒之色,周身散发着浓烈的杀气,快步走到王友面前跪下,眼里还带着些许羞愧之色,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低声说道:“王公公,此事乃卑职失职,还请您给在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卑职必请缨报国,亲手宰了朱灿。”
“这事怨不得你,咱家早就知晓城中会发生判乱,但因他们隐藏太深,咱家抓不到他们的把柄。如今他们既然敢明目张胆的站出来,说明城中这一战在所难免了。”
王友刚毅的脸上无一丝波澜,缓缓转身眯了一眼大军后的郑翀等人,眼底闪过一丝狠戾。对于郑翀存在叛变的可能性,他其实早已心知肚明,只是苦于其中涉及的人太多,加上没有任何把柄的情况下,只能任其肆意妄为,逍遥至今。当下,在昭帝大军节节败退之时,这群薛乾的留在朝中的党羽终于坐不住,露出了狐狸尾巴。
既然,他们想要打开城门迎接薛乾,那就由自己,亲手手刃了这群忘恩负义的奸佞小人,借此机彻底铲除薛乾在朝中的所有势力,为国重开道。
虽死不悔。
内心升起一股决裂般的斗志,王友阔步上前将副将扶起来,脸上镇定自若,有条不紊的吩咐道:“副将,犒劳三军,把所有人调遣过来,咱跟他们决一死战。”
“是,诛杀叛军,守住梁京城,顾北城万死不辞。”那副将双眼含煞,欲要喷火,杀气凛然。也难怪他如此愤怒,本与他朝夕相处数年,情同手足的朱灿,竟然背着他当了叛军主帅,还带走了他好几万弟兄。
“咣当!”
王友拔出了他腰间环着的明晃晃的大砍刀,反扣在肩头,顺着城头的扶梯,一步一步走下去。
一百二十余位侍卫也跟在了他的身后,浑身上下气息深沉,散发着冰冷的杀气,眼里更是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似一头头被激怒的狮子。
这群卖国贼,可好生的恨人,纵是将这冰冷的刀锋刺进他们的胸膛,一刀又一刀,大卸八块,还是不能解恨。
除非,守住了这梁京城,宰了薛乾,让陈国重新恢复往日的安宁和平,众望所归。
与此同时,无数的箭矢从远处行来的叛军中飞出,射向了梁京城楼前的每一处地方。
一百二十位侍卫就立在城门里的大道上,一字排开,明亮的大刀被他们用布条死死绑在手中,弯曲的刀刃触着地面,发出一道道刺耳的摩擦声。
箭矢倾天而落,射穿了城楼上的户牖,刺破了悬垂的灯笼,震碎了屋檐上的琉璃瓦……
加上王友,共一百二十一把钢刀在漫天箭雨中不断挥舞着,将刺过来的箭矢全都斩断,无一近身。他们个个虎背熊腰,威武霸气,站在梁京城门前,遥对朱灿率领的五万大军,临危不惧,从容不迫,口中发出嗜血般的痛快声,张狂一般的向着敌人怒吼,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副将顾北城紧急召集剩余的人马,不妨刚迎着万箭射来,还未与敌人碰面,手下的战士就折损了不少。加上敌我人数悬殊,两万不到的士兵顿时士气低靡,无心迎战。连续几道命令下来,将士们都怠惰因循,怨声四起。顾北城自知难以提起这些将士的士气,又不忍这群兄弟们死在当初同出一脉的“兄弟”手中,只得含泪率领了一群忠义之士,跨着沉重的脚步来到了王友面前。
王友微微倾头,瞟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千余人队伍,又看了看顾北城复杂的眼神,顿时明了怎么回事。
顾北城哽咽道:“公公,我……”
“不用说了,既然他们不愿,就随他们吧。”
王友打断顾北城的话,脸上没有出现一丝别样的情绪。他知道眼下的局面,若执意带上这些没有丝毫斗志的将士,只不过是增加一些人的死亡罢了。一群失去斗志的瓦合之卒,对整个战局也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
“陛下将此事交给咱家,是陛下相信咱家能够守得住这梁京城池。我们,不能让陛下失望,不能让梁京城百姓失望,不能让整个陈国覆灭。我们要坚守梁京城,当仁不让,与梁京城池共存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