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品楼与解元吉达成协议了之后,念及他现今无处可去,赵元宁便先将城南一处两进两出的宅院拨给他住着。
等安排妥当一切回到府邸后,已是日落西山。
彩雀在回廊处来回踱步张望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了姑娘回府,立时亟步迎了上去。
双喜打趣她:“身后是有鬼追你么,怎的跑得这样的急?”
彩雀跺脚,嗔道:“双喜姐姐就会打趣我。虽然不是有鬼,但也跟鬼差不多两样,姑娘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赵元宁和双喜相视一眼,约莫也猜到了两分。
等人回到清音院,刚踏进月亮门,只见数口红木箱子整整齐齐地停放在院子里。
周妈妈搀着韦氏立在廊下,不远处凭栏而坐的还有从王府回来的赵元菡。
赵元宁冷眼扫过数口箱子,随手打开一口箱子的盖子,是两尊青玉花樽,倒是嫁妆单子上的物品。
她再打开旁边一口箱子,其中所陈列的也是嫁妆之一。她弯腰细瞧过,质地通透,玉质上好,倒不是赝品。
心头有了数,赵元宁径直踏上回廊,自韦氏与赵元菡面前略略走过:“进来吧。”
两人随她入内,赵元宁旋身落座,也不理会她们,抿了口茶水润了润喉:“单子呢?”
韦氏朝周妈妈使了个眼色,周妈妈便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张嫁妆清单来,双手捧到赵元宁面前。
那是将库房里的嫁妆清点之后誊写出来的剩余嫁妆清单,三日时限便是按着上面的物品将其补齐。
韦氏奔波了三日,将自己的私产都变卖了个干净,可从质库赎出来的也不过十之一二。尽管她厚着脸皮回到了娘家要银子,可不止分文没要到,反倒被好一番数落,只好灰扑扑的回到了赵家。
赵元宁展开清单查看,已凑齐的都被划去,剩下还有约莫三分之一空着。
她掀起眼皮觑了韦氏一眼:“说好的三日时限,姨娘这是没办到啊。”
韦氏苦瓜着一张脸:“我是真尽力了,你就算是杀了我,剩下的我也是拿不出来。”
骤闻此言,赵元宁顿时怒火中烧,重重一巴掌拍在梨花桌上,将所有人都给吓了一跳。
韦氏嗫喏着嘴唇:“你瞪着我也没用,我、我是真拿不出来了。”
赵元宁冷哼:“当初挥霍我母亲嫁妆的时候,姨娘可曾想过将来还不上?哦,你也没想过要还。”
毕竟前世直到她身死,韦氏可都从未说过一字半句要还嫁妆的事情。
不止没提,她甚至连母亲的嫁妆究竟有多少都不得而知。
韦氏自知理亏,此刻也不与她呈口舌之快,只是这银子她已是尽力了,再要多的她是没有了。
眼瞅着韦氏挥霍了母亲的嫁妆还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赵元宁便气不打一处来。
原想着补上亏空,别的她也就既往不咎,可偏偏有人却不识抬举,既然如此,那也怪不得她不顾情面了。
赵元宁深深吸纳一口气,尽量压住那股子怒火:“双喜,这就去消息给舅母,请她代沈家身份出面,为我母亲讨回公道。”
“是。”
双喜应下便要往外走,周妈妈哪里肯放人离去,连忙将人拦了下来。
两个人争执,瞧着倒像是要动起手来。
赵元宁怒不可遏,顿时拍桌而起:“在我的院子里,你还想造反不成?”
周妈妈膝头一软,冲着她噗通便跪了下来,哭求道:“大姑娘开恩,非是我家夫人不肯还上先夫人的嫁妆,实在是已经拿不出银子了。光是外面那些,夫人不但卖光了私产,就连二姑娘也把自己的嫁妆拿出来贴补了,再多是真没有了。”
周妈妈额头抵地,哭得声泪俱下。
韦氏也早被吓破了胆,这会子哪里还有素日的趾高气昂,只记着赵明义那句,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定要打断她的腿。
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赵元宁冷眼看着也不松口,两方僵持不下,气氛已到了冰点。
一只沉默的赵元菡只是从旁瞧着,良久才缓缓说了句话:“我母亲没按照时限还上先夫人嫁妆是事实,但我们确实已经尽力了,剩下的,便从我和我娘的月例银子里扣吧。”
韦氏睁大了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女儿。
赵元宁亦是意外。
“我知道那些银子远远不够还上,但眼下,我们也只有这个法子。”赵元菡看着她,神情坚定,“姐姐应该一早就猜到了我们还不上这笔银子吧。”
赵元宁垂下眼睫,不置可否。
韦氏的月例银子并不多,私产也不过是嫁给赵明义后才置办的,与母亲的嫁妆比起来可谓是杯水车薪。
赵元菡如今虽是豫王侧妃,可她既不受豫王宠爱,上头还有一个对她不喜的张贵妃,平日里定也是诸多为难,她的日子过得想必也是艰难。
至于东平侯府……韦贵妃不与她们母女使绊子都算是念着亲情了,更遑论是帮忙,更不可能。
“我母亲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让她先回去,我还有些话想单独同姐姐说说。”
赵元菡忽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倒是叫赵元宁意外,却也没有多少什么,点头示意韦氏二人离开。
等二人一走,双喜便将门掩上,守在了门外。
“坐吧。”
赵元菡这才挪步至桌前,只将一直捧在手中的盒子拿出来,推到赵元宁的面前。
赵元宁心有怀疑,却还是先将盒子打开,里头竟是一粒拳头大小的明珠。
赵元菡道:“单子上有一粒人鱼小明珠,这便是吧。”
赵元宁一时未应,只仔细端详那颗明珠,确定就是母亲嫁妆里的那颗人鱼小明珠无虞。
她将盖子合上,开门见山道:“你想同我做交易?”
赵元菡缓缓摇头:“本就是你的东西,不过是物归原主而已。”
赵元宁只盯着她,显然是不信。
“其实那日从祠堂回去之后,我将姐姐的话从头到尾的想了一遍。你说得对,豫王我靠不住,但父亲重利胜过亲情,我亦是靠不住。”赵元菡抬头,平静淡然,“我不愿就此认命,可凭我自己的能力根本无法自救。良禽择木而栖,所以,我选择了你。”
说罢,她将怀中的信纸放在桌上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