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踉跄,人还未站稳,后背已贴上冰凉的石壁,退无可退。
一道黑影兜头罩下,赵元宁刚要惊叫出声,嘴却被人捂住,呓语难以出喉,只化作了细碎的呜咽。
清零草!
有淡淡的清零草香幽幽飘进鼻尖,是清零草的味道,是他!
赵元宁瞠大双眼,借着头顶微弱的月光努力想要看清面前之人的样貌,想确定究竟是不是心中所猜疑的那个人。
可恰在此时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必是方才的动静惊动了萧铭瑜,可此时的她决计不能被发现身份,否则前功尽弃。
心下慌乱如麻,她正思忖着该如何脱身,面前的男人却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目光一转,睇向了一旁的矮坡。
赵元宁心领神会,等男人松开了手,忙将黑色兜帽戴上,吹灭了风灯,躲到了那处矮坡下。
“是谁在那里?”
听到动静后的萧铭瑜只身出了石壁夹缝,长靴踩着湿濡的土地警惕前行,手却缓缓摸向了腰间。
男人掸了掸袖口沾到的石灰,缓缓转身,狭长的风眼里噙着笑意:“是我。”
萧铭瑜的手已不动声色地握住了腰间的短匕,窥见来人面貌,意外之余忙稳住心神,站定后拱手一揖道:“小侄见过皇叔。”
躲在矮坡后的赵元宁清晰的将二人的对话听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果然是他,先帝幼子,如今已受封晋元王的萧允演。
只是,大晚上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萧允演负手于背,信步走来:“侄儿真是难得的闲心,今日一番舟车劳顿,夜里还不忘偷空来此夜会佳人,实是少年风流。”
萧允演毫不留情的戳穿那场“私会”,萧铭瑜正疑心着方才的话他究竟听到了多少,一回头,便觑见山壁夹口处露出一尾嫩绿色衣裙,当下紧锁眉头。
他咳嗽了两声,躲在石壁后正听着墙角的赵元菡心下一惊,忙退了回去。
萧允演瞧着只觉得好笑:“哪家的姑娘竟让我们豫王殿下情深至此,不顾规矩也来悄悄私会?依本王之见,不如早早奏禀了圣上,三书六聘迎娶过门才是正紧。”
萧铭瑜后背生寒,这话似有提点之意:“皇叔说得极是,是小侄莽撞了。”
萧允演以手作拳,掩着嘴咳嗽了两声:“既无事,便赶紧送姑娘回去吧。”
“是,小侄告退。”
萧铭瑜拱手一揖正要退下,走出几步后,心头那股疑虑又重新冒了出来。
他险些被他给糊弄过去了。
余光瞥向身后,大树下,男人伫立原地,竟没有一丝要离开的意思。
萧铭瑜越发觉得奇怪,心思一转,忽然停了下来:“景阳山山路崎岖,又值深夜,恐道路难行,不知皇叔怎会在此?不如让小侄护送皇叔回去?”
萧允演抬头望了眼天际:“听说景阳山有银狐出没,本王特来瞧瞧。”
萧铭瑜试探:“那瞧见了吗?”
萧允演失笑,目光下意识朝身后睇去一眼:“瞧见了,机灵得很,滑不留手,可不好抓啊。”
此刻躲在矮坡后的赵元宁脸都绿了,这话明里暗里在指桑骂槐,这厮!
萧铭瑜却听得糊涂,这景阳山有银狐?他为何从来不知?
“那银狐……可是跑了?”萧铭瑜小心着问。
“你说呢?”萧允演长舒一口气,望向他的眼神多了几分不耐,“好不容易追上了一尾,谁知道银狐没抓着,反倒还打搅了你们二人,倒不知是谁耽误了谁。”
萧铭瑜拱手道:“是小侄之错,改日猎来一尾银狐,定亲手送到府上给皇叔赔罪。”
萧允演摆摆手,已不欲与他纠缠。
萧铭瑜抬眼打量着他的脸色,料想方才那些话他并未听见,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到山壁夹口将赵元菡领了出来。
姑娘披着斗篷,偌大的兜帽将头脸捂得严严实实,又刻意低垂着头,竟是一点也瞧不清楚面容。
萧铭瑜携人过来,冲着萧允演一揖手:“小侄这便先送赵姑娘回去,皇叔也请早些回去罢,保重身体为妙。”
目送二人远走,萧允演似笑非笑的摸了摸鼻尖:“人都走了,出来吧。”
赵元宁从矮坡后冒出头,确定人已经走远了,才提着风灯探出身子。
山坡陡滑,她一脚没踩稳险些摔个狗啃泥。
萧允演下意识伸手,却见她一手先将风灯丢了上来,又固执地扒着地,手脚并用地爬了上来。
模样有些狼狈,却也有些……可爱。
赵元宁刚爬上来,抬头便瞧见他脸上的笑,又想到这厮方才还明里暗里的说自己狡猾,不由得气打一处来。
拍了拍裙上沾到的泥土,赵元宁嘟囔着嘴,压着不悦,客客气气的冲人行了一礼:“方才多谢王爷解围。”
萧允演信步走来:“一句多谢,便算完了?”
赵元宁倏地抬头,瞠大了一双翦水明眸。
萧允演失笑:“好好一个将军府姑娘,深更半夜跟在人身后,还鬼鬼祟祟的偷听,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他揶揄凑近,两人间的距离陡然拉近。
那股幽幽的清零草香萦绕在鼻尖,叫人一刹那的失神。
赵元宁怔怔的望着他,男人器宇轩昂,面如冠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透着三分调侃的意味。
她恍然回过神,忙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耳尖却悄然红了。
萧允演盯着她局促的样子却是笑了:“罢了,这一桩暂且记着,日后记得还我。”
赵元宁纳闷,这就……完了?
竟不追问她来此的目的?还是,他另有成算?
赵元宁摸不透这厮的心思,却听他闲淡道:“本王这侄儿还真是风流才子,年过二十刚开了府便有了两情相悦之人,‘赵’姑娘当真是好福气呀。”
萧允演刻意加重了语气,饶有兴味的看向面前垂头只顾看着脚尖的姑娘。
赵元宁本还思虑着该如何将今晚的事圆过去,忽听到“赵姑娘”三个字,心头一紧,大叫不好。
心思一转,她忽然捂着腹部,佯装痛道:“臣女多谢王爷援手,只是现下臣女忽感不适,王爷的恩情来日定报,臣女先行告退。”
不等人反应,赵元宁提了灯扭身就走。
坏了坏了,这该死的萧铭瑜,竟敢跟她玩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