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及笄是件大事。

太师府早几个月便准备起李知兮这件人生大事，

母亲日日盘着绣花针，为她亲手绣一双锦鞋。

宴予怀听说此事挺惊讶。

“你娘还会绣鞋？”

李知兮心直口快地说：“会啊，大家的母亲都会啊。”

会女红，实在不是稀罕事。出身越高贵，越是得学。

宴予怀有点迷茫：“是吗？”

李知兮赶紧说：“太后日理万机，自然同我娘不一样啦。”

宴予怀其实是在想，绣花样那么难，大家的母亲都那么厉害吗？

他压根没往太后身上想。

会不会绣鞋，实在算不得要紧事，他也压根没把这事放心上。

但李知兮从那天起，就开始绣这双靴子，到她及笄这天，将将完工。

这一天，李知兮收到的礼堆满了庭院。

那么多珍宝中，她最喜欢的，是宴予怀送的豹猫。

这豹猫非本邦之物，似豹威风，又有猫的娇软，很是稀奇。

在及笄礼结束后，她专程把猫儿抱回了屋中，再捧着装靴子的匣子出去找宴予怀。

可留下来吃酒的人中，没有宴予怀。

李知兮觉得有点奇怪，但她还得随父亲母亲招待宾客，就没空去询问。

等到酒宴结束，宾客都离去了，李知兮抱着匣子就跑去王府。

王府离太师府只隔了一条街，不算远。

李知兮还把怀里的东西当不得了的宝贝，不让婢女帮忙拿，她要自己亲手送到宴予怀手里。

王府她常来，门口的人没有拦她，可是宴予怀不在。

她就到书房里等着。

宴予怀不爱读书，书房里摆放的大多是些小玩意儿，玉器，金器，陶瓷之类。

虽是小玩意儿，也都各有千秋，并非凡品。

李知兮就一一欣赏过去。

多宝阁的其中一个抽屉没有合严，她伸手要关上，又鬼使神差的，打开了它。

是一堆被写过字的纸张。

可上面那娟秀的字迹，显然不是宴予怀的。

倒还挺熟悉。

但怎么都想不起来，这到底是谁的字迹来着。

李知兮闲来无聊，若无其事一张张的翻过去。

上头的内容也没什么特别的，就从前背过的一些诗文而已。

翻到最后一张，她才恍然意识到，这些究竟是谁写的。

因为这上面写的明明白白。

“不求连枝共冢，结发白头，唯盼卿展颜，人如其名，一世逍遥。”

这张纸与其他的不同，这是宴予怀的字迹。

他年少时候和现在的字迹不太一样，年少时的笔力显稚嫩，而如今的字迹苍劲有力许多。

故而这句话是他如今写下的，而非当年。

可是何为“人如其名，一世逍遥”？

逍遥，萧瑶……

李知兮的手无知觉的一松，纸张散落一地。

似乎已经许久没听到萧瑶这个名字了，宴予怀也不提她，旁人也不提。

可这短短一句话，便能将一个少年执着而长情的心意揭露得不留余地。

他至今都好好保存着这些墨宝，是因他至今都在珍视那些纸张的主人吧。

李知兮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收拾。

再把那张写着祝愿的纸压在最下面，仔仔细细的放回抽屉里，恢复成原样。

这时候，外头有人的说话声传来。

不知为何，李知兮就心虚了，回身躲在了屏风之后。

是赵君霖的声音。

“那萧家真是不上心，萧瑶的及笄礼居然跟李知兮的同一日，不显得寒碜吗。”

宴予怀似乎有心事，走到案牍后坐下来，没吭声。

赵君霖又说：“不过萧瑶也真不识好歹，她知道你送去的东西得来有多不易，多贵重么，她就摆那脸，都不笑一声，还不如送李知兮了，能得一声真心实意的谢。”

宴予怀语气不耐，“闭嘴。”

“好嘛。”

赵君霖就闭上了嘴。

宴予怀目光停留在眼前的这只匣子上。

这匣子不算小，能装不少东西，雕工也挺精妙。

但是他记得，他书房里没这么个东西。

他伸手，打开。

是一双霁青色底绣云纹的靴子。

赵君霖大惊小怪道：“下面还压了个同心结！同心结哎！这是姑娘送的！”

李知兮在屏风后尴尬的捂住了脸。

她心眼儿随之提到了嗓子口。

同心结的暗示意味很浓。

盼结连理，一世同心。

任凭哪个男子见了，都能明白她的心意。

然后李知兮听见，宴予怀把下人叫进来询问，张口便是：“萧姑娘可曾来过？”

那一瞬，李知兮的心兀然沉入谷底。

他居然以为会是萧瑶送的。

那很可惜，他要失望了。

没等下人回话，李知兮便从屏风后出来。

“这是我的。”

宴予怀手里还捏着那枚她亲手编的同心结，难以置信的望着她。

李知兮一把从他手里抢过来。

“我送别人的，在你这放一放，乱翻什么啊？”

她胡乱的把靴子和同心结都放回匣子里。

宴予怀好奇问：“送谁的啊？”

李知兮气鼓鼓的说：“这能问吗，不告诉你！”

她抱着匣子就往外走。

赵君霖在后面多嘴，“还能送谁的，肯定是送你的啊，不然拿来这里做什么，抱这么大个箱子好玩啊？”

宴予怀理所当然地说：“不是给我的，她肯定就拿来叫我看看，拿得出手再去送，你在，才叫她尴尬了。你就当没看见，管住嘴，别出去乱说话啊。”

赵君霖说：“不是，你真这么想？”

后面的话，李知兮就没听见了。

……

那双靴子李知兮拿回家，放哪儿都觉得不合适，扔了又可惜，最后放在床底下。

她想，她不会再送出去了。

没过几日，她就从二哥那里听到个消息。

“祖父也是不知害臊，一把年纪还要纳小姑娘进门。”

李知兮对这种事已经麻木，几乎每年都来一次。

祖母不拦着，那些小姑娘也自愿，她又能反对什么。

二哥又说：“听说这个以前还在国子监上过学，叫萧瑶，知兮你认识不？”

啊？

李知兮猛地抬头。

“萧瑶？”

二哥说：“你认识啊，跟你同龄的，也是刚及笄吧，她家里就迫不及待的把姑娘卖给咱祖父，拿了一千两银子，什么人家啊那是……”

李知兮放下筷子，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