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县令秦明善陪着,章钺和封乾厚、权道谨率兵进城,一名小吏带路,副指挥何成惠率兵住进一座临时清理出来的大宅院。张智兴带着十名亲兵随章钺进县衙,直接升堂问事。
章钺带着封乾厚、权道谨在边上旁听,秦明善坐了主位,他先让主簿找来了本县户籍档案,以及税赋帐册、刑事案件卷宗,一个县的行政工作主要就是这三大项。其它小类别的事,都是这三大项的分支。
“卑职名叫张敬真,是本县主簿,负责掌管这些,本县下辖十六个乡,总户数为八百五十户,口数八千一百……”
“停!”县主簿还没说完,章钺已经听不下去了。
这个数据水份太大,一个中县十六个乡,户数不过千,口数八千,这他娘一户到底是多少人?难道说家家都是田庄无数,奴仆数百,个顶个都是豪门?
“缴纳赋税的共有几户?主要缴税人又是哪几户?报实数!”章钺挥了挥手,直指问题关键。
“在册的都是要缴纳赋税的,其中田产较多的有三十余户。”说到这里,县主簿张敬真有点忐忑不安。
“马上把这三十余户的家族成员简历,拥有的产业情况写个报表,明天一早拿给我,退堂!秦县令随我去驿馆。”章钺站起身,黑着脸大步就走。
到了县衙前堂,这儿有一个单独的大院,专门用作招待来访的上官,章钺现在就住这里,亲兵们已在门外站岗值守。县衙安排了几名婢仆暂住外院,好伺候上官饮食起居。
三人在堂上落座,章钺就不满地说:“秦县令!你这个县是什么情况?是县中下属不称职,还是你不称职?若有什么难处,也可一并说来!”
“不瞒章巡检,非是下官不想做事啊!延州帅府在册兵员编制是十个指挥,还有领着散官不在编内的,这其中不少军官都是本县人,再加上帅府属吏若干,州衙官吏上百,还有本县官吏,再加本县大户,这户数田产的事牵一发动全身,实在没法理清。本县能做的,也就是尽可能地维持下去,但愿高氏倒台,情况能有所好转吧!”秦明善一脸苦色,搬着手指头细算。
“看来这事是有点难办,其他各县也是如此吗?”章钺皱眉问。
“肤施周边几个县都是如此,北面三个县和南面三个县要好点,但穷困得很,都是下县。”秦明善对整个延州情况都很清楚,这时说起来很肯定。
“天下乌鸦一般黑啊!我记得河北情况也是差不多,南方的唐州、岳州情况稍好点。”章钺苦笑道。
“延州可有什么大商家吗?或者本县商户情况,你应该都知道一些。”封乾厚在旁开口了。
“有几家是从事行商的,本县最大的商户就是刘县丞的从弟,名叫刘显声,他花钱买了个指挥使的官身头衔,但从不去帅府当差,只和延州大族张家庶子张全绪一起,往朔方贩青盐和牛马皮毛,南下关中各地散卖。其它都是小商贩,我也记不清。”秦明善解释说。
“很好!劳烦秦县令回去整理个商贩名册简历,以及所贩货物价目行情,明天早上给我。”章钺听得眼睛一亮,延州行政和市场商贸情况渐渐在心中清晰起来。
次日早膳时,秦县令送来了两个小本子,一个是户口赋税,一个是商贸。章钺接过来随意翻了翻,感觉很满意,递给权道谨,让他仔细看看。
“你今天南下去临真县,也必须如法炮制一个报表帐册上来。这个秦县令还算是好的,有的县中官吏油滑得很,你可别被他们蒙骗了,但也不能动粗,明白了吗?”权道谨是读过书的,虽然识字不是很多,能读懂公文军报,章钺打算好好培养他。
“卑职明白了!嘿嘿……要是写得不清不楚,俺就让他们多写几次!”权道谨二十余岁,虽然长得五大三粗,还蓄了两撇小胡子,看着就是个武人,但心思细腻得很。
“哈哈……就是这样!”章钺大笑着一拍权道谨的肩膀,又吩咐道:“你办完差顺便去将金城县的事也办妥了,大营暂时不迁,还在那些儿。”
“是因为朝中旨意没下来么?”权道谨嘿嘿笑着问。
“给你点阳光就灿烂!多嘴!”军官还没到级别,就不该考虑政治的事,章钺当然不会跟他说了。
太阳刚刚爬上山头,章钺率兵出城,调出一到三都给权道谨为随从,自领亲兵和四、五都共三百人往东北。先到延水县住了一晚,这是黄河边高地一个穷乡僻壤,人口不多,户税也少。这处黄河水流湍急,无法行船,只能以羊皮筏子找个平缓的河湾渡河,所以行商的很少,基本都是农户,兼营渔猎。
西北面的延川县要好点,因为与绥州交界,党项羌人时常赶着多出的牛马皮毛南下,换取盐巴布帛等生活用品,当然他们不懂行情,往往卖不出好价格,觉得被骗了,就干脆越境劫掠。而县里并无驻军,往往是关闭城门了事。
这些还是横山南面清涧一带的熟羌,如果是北面来的会大掠乡野,甚至攻打城池,劫掠一空席卷而去,反正高氏的彰武军是不敢出城追击的,就算追也追不上。
这些地方行政乱糟糟的,边防根本不存在,也是因为夏绥李彝殷时服时叛,在辽国和大周之间摇摆不定,首鼠两端,不过本身实力还弱,不敢玩自立,名义上还是服从中原大周的,所以就形成了这个边防局面。
整顿军务,稳固边防,这得要大把的钱,章钺暂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在延川县休整了一天,县衙提供了部分粮食,自己又买了一些,做成军用干粮,继续出发,前往西北面的罢交县,顺便看看芦子关。
直线相距一百二十里,路程不算远,但途中很多山路,弯弯绕绕可就远多了,三百人走了整整四天才到罢交县,因为路上听说了罢交县一些不好的情况,故意等到城门即将关闭时才突然出现。
一面派人通知县令,一面率兵大摇大摆地直接闯进城了。到城内大街上,县令张广仁才率本县官吏急匆匆赶到,当即将一行人迎进城内安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