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在大相国寺桥头停了下来。
先头那一辆花轿在水门桥受损,已不能使用。但是正如傅九衢所言,婚礼并没有受到影响,迎亲队伍就像事先排练好的,该追匪徒的追,该继续上路的继续上路,除了受到惊吓的百姓,其他人似乎没有受到影响。
辛夷坐在傅九衢的马头上,成了众人围观的“马上新娘”。
她原以为傅九衢会就这般骑马载着她去长公主府,结果队伍一停,就听到孙怀带笑的声音。
“主子,花轿来了。”
傅九衢:“抬上前来。”
辛夷微怔。
傅九衢是一个计划周全善于谋略的人,为了今日的大婚肯定不会少了打算,但他竟然早早安排一辆崭新的花轿备用,还是让辛夷有片刻的诧异。
“我抱你上轿。”
辛夷耳畔火辣辣的,隔着红盖头,她能察觉到傅九衢的视线定格在自己的脸上,也能听到围观者的低低笑声。
“嗯。”辛夷很是规矩,双手慢吞吞揽住他的脖子。
傅九衢低笑,“没人敢笑话你。”
辛夷:“我不怕笑话。”
傅九衢:“那你怕什么?”
辛夷身子略微僵硬,方才哪怕是全程坐在傅九衢的怀里,情绪也没有松缓半分。
“怕你手抖,摔我下来。”
她低低的笑声,只有傅九衢能听见。
傅九衢淡淡睨她,没有说话,只欺身将她慢慢放坐在轿上。新娘子脚不能沾地,他十分小心,动作轻缓,顺势帮她理了理盖头和嫁衣,手指甚至过分地在她脸颊上剐蹭一下……
玉扳指冰冷的质感,贴在辛夷赤红的脸上,她激灵一下。
“嘶,痛。”
傅九衢眼眶幽深盛笑,落下帘子,再翻身上马,视线朝迎亲队伍巡视一眼。
“出发!”
喜乐再次奏响。
水门桥的刺杀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一抬抬嫁妆整整齐齐,迎亲队伍喜气洋洋……
轿子慢慢悠悠地往前移动,辛夷摸入袖中,掏到了临出驿馆前高明楼给她的那个荷包。
她低头将荷包的系绳拉开,凑到鼻尖嗅了嗅。
很香。
有点饿了。
她微微一笑,又放回去,身子则是侧坐过来,轻轻撩开喜轿后面的朱红帘布。
高明楼骑着一匹枣红骏马,冷眉锋利,薄唇紧抿,带着一群送亲的侍卫,一步一步走在喜轿后方,很慢,很稳,很冷静……
辛夷却莫名想到了汴河上的漕船。
在风雨中摇摇摆摆,孤寂地一只,好似随时都会巨浪倾覆。
辛夷捏紧帘子的一角,一动不动,高明楼好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朝喜轿看来。
天色已然昏暗。
两侧的大红灯笼映着高明楼的眼睛,像隔着帘子透进来的利箭,锐利而复杂。
辛夷连忙放下帘子,端正而坐。
在水门桥事故发生时,她被傅九衢拎到马上,宽大的喜帕从始至终没有离开她的头。
因此,辛夷没有机会看到高明楼那会儿是什么表情,又做了些什么……
但高明楼至今还坦然自若地走在送亲队伍中,证明他方才什么都没有做……
辛夷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担心。
“砰——砰——砰!”
礼炮乍响,新妇落轿。
地上是青布做成的毯子直通喜堂,新娘脚不踏地,被人扶着沿着毯子往前走,撒谷豆、跨马鞍,在孩子们欢天喜地捡糖豆和说吉利话的声音里,进了长公主府的大门。
除了脚下方寸之地,辛夷看不到任何东西。
拦门讨利市,入新房、坐富贵。
新房的门额上,悬着撕裂的彩缎,众人哄笑着上前抢着撕下来,这便是戏称的“利市缴门红”,有点后世新娘捧花的意思,拿着那片碎布便是幸运的象征。
这些事情,辛夷全然看不到。
四周全是笑声。
她除了面红耳热地听人调侃,什么都做不了。
··
中堂上。
赵祯端坐首位,赵玉卿在他的侧位。
礼官大声吆喝。
“吉时到!请新郎新娘出洞房、入中堂,行参拜大礼!”
“来了来了。”小孩子们在喜房外大声地嚷嚷。
“新妇要出来了,快让开,新妇要出来了。”
魏氏笑嘻嘻地上前,将一条彩缎递到辛夷的手上,轻声道:
“彩缎牵巾,绾一同心。新娘子,牵巾喽!”
辛夷嗯声,紧紧抓住彩缎拉了拉。
大概是她力气太大了,看上去就有点迫不及待的意思,喜房又传来一声哄笑。
她有点社死,低下头不敢再动。
傅九衢就在她“牵巾”的另一头,低笑一声。
“师母,我该怎么走?”
魏氏招手叫来喜娘。
这成婚是人生大礼,规矩尤其重要,每一步都错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