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三个人其乐融融,更像是一家人,只有黎棠阴沉着脸。
黎棠忽然开口:“爸,你的脚好点没有?”
黎平扒着米饭,恍然间有些惊慌失措,他支吾其词:“好了,你回来,开心,就好了。”
黎棠伸手夹起黎平面前摆放的炒青菜,她不经意抬头盯着黎平的眼睛看:“这么快就好了?昨天听母亲大人的语气,感觉就快要截肢了才对。”
张芸在桌子底下,用力地踢了黎棠一脚,低声骂了句:“别乱说话。”
“你妈这个人就喜欢夸张,没什么事的。”黎平埋头吃饭,不敢和黎棠对视。
张芸给张淮安夹了一个鸡腿,说:“小张啊,你不要客气,就当在自己家就好了。”
“谢谢阿姨。”张淮安埋头吃饭。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
张芸的两只眼睛,就要直接贴在张淮安的脸上了,她跟黎棠说:“上一次,我跟一大伙朋友去你这同学开的西餐厅吃饭,真够意思,太给我面子了,都没有收我钱。”
“阿姨您客气了,都是小事。”
张芸又问:“最近生意怎么样?”
“还挺不错的,肯定是阿姨让我这个小店蓬荜生辉,自从您上次光顾之后,客源就固定得很好。”
黎棠饿得没有力气说话,听着他们的阿谀奉承,甚是觉得像在公厕门口吃大餐。
饭后,张芸又坚持让张淮安和黎棠出去散散步聊聊天,被黎棠拒绝了,她说:“我要回郊区,手头上还有很多工作没做。”
“大晚上还忙什么工作?两人出去玩才对嘛。”张芸总是一根筋,她想要做的事情,就必须让别人顺从她。
黎棠明显地露出了不悦,忍气吞声,如果此刻张淮安不在这里,她会尽情地发疯。
张淮安看出了黎棠的不耐烦,他主动说:“要不我送你回郊区,我今天有开车来。”
张芸看着他,大声夸赞:“小张真是年轻有为,开了一家西餐厅,还有车有房,真是好男人。”
黎平一整晚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不敢吭声。
张芸思考后,对张淮安说:“两人一起开着车去郊区兜风也好,老熟人了就聊聊天,联络一下感情。顺便熟悉一下黎棠现在的生活环境,看看有没有你能帮上忙的,年轻人嘛,就是要互帮互助。”
黎棠一刻也不想在家待着,拉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穿好鞋子,黎棠忽然抬头,对着黎平说:“爸,听说过狼来了吗?”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今晚尽说胡话,”张芸的笑容就要完全印刻在脸上了,嘴角那上扬的弧度没有停下来过。她对张淮安说:“小张啊,别介意,他们父女俩就爱开玩笑。”
张淮安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黎棠注视着黎平,眼神冷静又可怖:“绝对不会再有下一次了,这是最后一次。再说磕了碰了,甚至是死了,我都不会再信了。”
说完,她转身走到楼下。
等待张淮安开车过来的瞬间,她的心情烦闷得说不出话来。她拿出烟盒,抽出一根放在嘴里,避着大风,点燃。
夏城的夏末,最多雨水,看这刮得肆意的风,明天怕是要下暴雨了。
张淮安将车停在黎棠面前,他下车,将行李箱放进后备箱里。
黎棠看了一眼车标,怪不得张芸这么喜欢张淮安。
她坐上车,举着燃了一半的香烟,问:“介意吗?”
“不介意。”
张淮安跟着手机导航,稳当地开着车,他说:“你们学艺术的,是不是都比较有个性?”
黎棠靠着车窗,大风夹着小沙子刮进来,打在她的脸上,同时吹得她的刘海打成结。
他说:“其实,是我跟阿姨打听你的事情。后来阿姨就说,希望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
黎棠将烟蒂扔到窗外,她微微探出头,看着那抹星光陨灭。转过头,看着前方,关上了车窗,车里只剩下一片静谧。
黎棠问:“我有什么好打听的?”
张淮安说:“你可能不太记得我了,但是我记得你,一直都记得。”
他说,在他被霸凌的时候,有一名女侠保护着他。
他说,在他人生最暗淡的时候,有一束光照耀着他。
黎棠的脸上尽写疲倦,目光无神地望着前方,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理解了谷雨一直跟她重复的“没兴趣”。
对身旁的男人没兴趣,对将来的生活没兴趣,对所有的事情没兴趣。正是她黎棠此时此刻,内心深处的感受。
或许谷雨也正如她现在这般,整天被一个不感兴趣的人围绕着。
瞬间,围墙又坍塌了一点。
张淮安不停地讲着他的高中时期多么在意黎棠,讲着他的暗恋史,讲着他那段暗淡人生里遇到了最想照顾的人。
为此,他发愤图强,让自己变得优秀起来。
黎棠望着窗外荒草丛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马路,她并不觉得男人的暗恋有多感人,更多的是惊悚。
她甚至幻想着,如果此刻拒绝了他,会不会就在这里,被他奸杀抛尸。
“张淮安,我不喜欢你。”
黎棠打断了张淮安的滔滔不绝。
她转头看向他。
她在猜,下一秒,这个男人是恶,还是善。
同样的,她在赌。
用她的生命在赌。
张淮安不假思索:“对不起,我今天话说太多了。”
两人无语片刻。
张淮安率先打破了沉默,他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能再次见到你,真好。”
曾经崇拜的女侠,如今仗剑天涯拐弯回到家乡,有幸再见一面,真好。
今晚,黎棠变得格外沉默。
下了车,只是说了句“谢谢”,就关上大门进了屋内。
一个月不在,桌子上落满灰尘。
窗外刮起了大风,吹得玻璃窗“砰砰”响。
黎棠马不停蹄地打扫了卫生,到大半夜才停下来休息。
屋外稀稀拉拉地下起了小雨,她站在窗前,看着寂静的郊区,牛蛙在草丛里叫了一夜,蟋蟀躲在屋里的某个角落里,不停地叫着。
她拿起手机给谷雨发信息,打了一行又一行的字,删除,又重新打,最后又全部删除,关掉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