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道福年仅十四岁,她如今思考婚姻大事并不算晚,晋武帝为了鼓励生育,就曾颁布一道诏书,女子年满十七尚未成婚,就得向国家交纳一笔罚金,总计为600钱,大概是一个成年男子一年的口粮。
对于贫苦家庭来说,不可谓不重,因而,女子十四五岁成婚,也是常有的事情。
正当司马道福浮想联翩的时候,马车外的婢女提醒道:
“郡主,船只要靠岸了。”
司马道福应了一声,款款走下马车,冲着下船的司马兴男行礼道:
“道福见过大长公主。”
会稽王司马昱是晋明帝司马绍的异母弟,司马兴男与司马道福自然是堂姐妹的关系,二人常有往来,彼此也熟络,司马兴男笑道:
“又是道福前来迎我,实在辛苦了。”
二人进到车厢,司马兴男仔细打量着司马道福,一段时日不见,自己这位堂妹倒是出落得越发靓丽,司马兴男问道:
“道福如今是否许了人家?”
司马道福闻言脸颊微红,低头回道:
“父王公务繁忙,尚不曾为我择婿。”
司马兴男不悦道:
“叔父怎能如此糊涂,婚姻大事,事关女子终身幸福,居然不闻不问,莫非真得将道福拖成了老姑娘,才着急忙慌将你嫁人。”
对女怨父,本是无礼举动,但司马道福也知道自己这位堂姐是个什么性子,况且她又是在为自己说话,只得垂首不语。
却不知司马兴男心里已经有了主意,如今桓熙即将与谢道韫完婚,也该考虑桓济的婚事了。
虽然桓济资质平庸,不受桓温待见,但在母亲眼里,那都是她诞下来的骨肉,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亲疏之别。
只不过是桓熙这几年为她挣了许多脸面,因而让司马兴男更为看重长子。
既然桓济注定在仕途上不能得意,但他毕竟是桓温、司马兴男之子,能够配得上他身份的女子并非没有,但正在适婚年龄的,注定不会太多。
至于桓济与司马道福还隔着一辈,桓熙不也要称呼谢道韫为表姨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自打有了这份心思,司马兴男看待司马道福,是越看越觉得喜欢。
司马道福并不知道司马兴男的盘算,她问道:
“大长公主,入城之后,是先往台城,还是径直回府?”
司马兴男暂时将撮合二人的心思放在脑后,笑道:
“往台城去吧,先去拜谒天子、太后再说。”
......
建康,台城,说是太后临朝称制,但国事全都交由会稽王司马昱在处置,除非是有朝议召开,否则褚太后平日里也算清闲。
听说司马兴男在殿外候见,褚太后立即让人将她迎进来。
“大姊许久不来建康,朕还以为你都忘了有这门亲戚。”
褚太后幽幽道。
司马兴男笑道:
“我倒是想要与陛下作伴,只是我家那老奴实在不让人省心,还得我看管着他。”
褚太后忍俊不禁。
桓温惧内,可谓人尽皆知,堂堂征西大将军,一方诸侯,壮着胆子藏了一名外室,还被司马兴男将人送走,日子过得实在憋屈。
褚太后吩咐内廷女官道:
“大长公主既然来了台城,还不速速去将天子请来。”
女官应声告退,司马兴男趁着这個空当,向褚太后说起了此行的来意:
“我家熙儿前些时日回了江陵,好不容易有了闲暇,正当与谢氏完婚,只是他又央着我将归义侯(李势)一家接去,老身实在禁不住他的请求,只得答应下来。
“老身受人之托,只得厚颜请于陛下,还望陛下成全。”
李势为政暴虐,在蜀地不得人心,并没有可利用的价值,既然司马兴男开了金口,褚太后又怎会拒绝,自是许了这个人情。
一旁的司马道福听得桓熙的名字,不禁心神动摇。
当初桓熙来到建康领取梁州刺史的告身时,她远远望见过对方,那丰神俊朗的模样,也曾点缀过少女的梦。
其实又何止是司马道福,偌大的江南,嫉恨谢道韫的名门闺秀,又何止是一两人而已。
建康城中有名的才女张彤云,就曾立志要寻一位才气能与桓熙比肩的夫君,但是蹉跎数年,一无所获,最终在父兄的逼迫之下,嫁去了顾家。
这年头的女子,婚姻哪能自己做主,自当为了宗族利益而联姻。
小皇帝司马聃被带来了偏殿,与过往不同,他对这位姑母,不再像过去那般亲近。
毕竟八岁的小孩,多少也懂了世事,知道姑母一家是自己皇位最大的威胁,却偏偏又没有城府来隐藏自己的心思。
陪着姑母不冷不淡的说了几句话,司马聃就借口课业尚未完成,告辞离去。
褚太后看着小皇帝离去的背影,为他开脱道:
“天子近来课业繁重,因而精神不佳,还望大姊莫要往心里去。”
司马兴男又怎会与年幼的侄儿置气,二人又重新说起了彼此的生活。
褚太后虽然是天下间最尊贵的女人,可困居深宫的她,又何尝不羡慕司马兴男生活中的快意、洒脱。
毕竟褚太后如今也才二十七岁。
她二十一岁守寡,又得拉扯着年幼的天子,既要重用司马昱对抗桓温,也得防着司马昱自己做了皇帝,这些年来,实在过得不容易。
二人交谈许久,褚太后突然道:
“大姊,家父已经亡故,常言道,人死为大,不知能否让熙儿放过他?”
原来,褚裒羞愧而死后,桓熙那道请求朝廷将他治罪的奏表自然是不了了之,但桓熙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一道道的向朝廷上表,请求剥夺褚裒的追封,以此向北方汉人表明自己的态度。